红玉馆是鄯州最好的伎馆,许多驼客和商人都会来此下榻快活,红玉馆的丽奴儿也是鄯州最美的女子,初七有幸见过她几次,云鬓玉脂,一颦一笑皆风流,不过听人说丽奴儿从来不接生客,也没人敢动她。
初七进红玉馆后真是大开眼界,地上铺的是龟兹来的菱花纹羊毛织毯,楼顶上悬的是西域五彩琉璃灯,案上摆长颈银酒壶、缕花银果盘,果盘中盛满甜美多汁的葡萄,这里随便拿件东西都够她活上一个月。
初七一路瞪目结舌,直到上了二楼最里面的厢房,她的嘴才闭上,还是被李商给吓的,李商恶狠狠地对她说:“三郎就在里面,等会儿说话小心点。”
初七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十分狼狈,心想等会儿见到谢惟岂不丢人?不过就她现在这副身家也没啥可丢的了,穷嘛,不寒碜。
初七点了点头,然后就跟着李商走进房内。
此房应是谢家常住,里面摆设颇有长安的韵味,墙上挂有雀鸟图,屋中一面环以素屏,绕过屏风有一长案,案中央摆有香炉,炉孔腾起袅袅白烟,烟所散发出的香气浓馥至极,像是来自天竺。
初七嗅嗅鼻子,总觉得浓馥的香气似在遮掩某种气味,类似铜锈的味道。她透过屏风见到一男一女拥坐在那处,轻轻的呻吟来自女子的樱桃口,颇为撩人。
忽然,有道目光刺了过来,把初七吓了大跳。
初七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但也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她不由后退半步,低下头,也不知是不是气血上涌的原故,脸连着耳根子都烫了起来。
李商看见初七耳垂红了,“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屏风后,两人若无其事分了开来,丽奴儿拉起衣裳遮住玉脂般的香肩,退于谢惟身后端正居坐。
谢惟用拇指拭去唇间一抹猩红,隔着素屏看着初七,屏上的缠枝纹模糊了她的狼狈,看起来就是瘦瘦小小的一“麻杆”。
谢惟许久不说话,把初七的心悬到嗓子眼。
难不成就这样站到大天亮?初七寻思着,扯起谄媚的笑,说:“久仰郎君之威名,今日有幸见到郎君就觉得传闻都不及万分之一……郎君,我也无意冒犯,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
话落,有东西飞到她的脑袋上,初七吓得一哆嗦,定睛一看是块干净的布,也不知道是谁给的。
“你淋湿了,先擦下,”谢惟轻声道。
初七心里暖洋洋的,身子也不觉得冷了,她道声谢,胡乱地将头短发擦了擦。
谢惟问:“你在道上走了多少年?”
这回初七不敢说假话了,瞬时恭敬起来,“回郎君的话,我五岁就跟着阿爷走了,十岁那年阿爷死了,老骆驼也死了,就剩下我和阿财,白天里说我走过河西道是假话,但鄯州的一草一木我都清楚,我发誓。”
话落,初七听到一声叹息,出自女儿家的口,她不禁放大胆子偷睨,屏风后影影绰绰,看不清那女子的样貌,不过如此婉约之姿除了丽奴儿还会有谁。
“这么小的孩子真是可怜。”丽奴儿叹道。
初七乐乐呵呵一笑,“没啥,早习惯了。郎君就饶我这次,以后再也不敢了,给我一百个一千个胆子都不敢。我只是想靠手里的骆驼糊口饭吃,但如今的世道都没人敢出门了,我连着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初七声音越来越小,听起来挺难受的,她望向素屏,心中腾起一种强烈的渴求,仿佛找到一棵救命草,脑门一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抓了上去。
她壮胆说道:“郎君收留我吧,我有骆驼,我不怕吃苦,我一定会好好替谢家做事!”
李商嗤之以鼻,“你这小鬼还真会蹬鼻子上脸,三郎怎么会……”
“好。”谢惟竟破天荒地答应了。
李商微愣,舌头顿时短去半截。
初七受宠若惊,欣喜得不知所措,她像无头苍蝇原地转了好几圈,想要绕出屏风向谢惟道谢,被李商一把揪回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