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既然特意交待过,左秉臣和李璮兴许真不敢随意往外透露更多的消息,唯一的可能,怕是在调查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眼底。
可见皇帝脚步加快,显然是真的被自己给气坏了。
弗陵举目四顾,周遭也没见到其他任何人的身影,遂提起裙摆,抬起脚大步往前追了过去。
“陛下别生气,我这不是一时嘴快。刚才夏侯夫人忽然跟我说起那么多话,说句实话,我这心底也确确实实担心了。你知道的,我不想认亲,就是怕两个老人对着我抱头大哭,那画面想想就多尴尬。”
“他们毕竟是你在这个世间最亲的人......”皇帝语气欲言又止。
弗陵道:“或许你要说我心硬如铁,可我一个出家人,压根就对家人对亲情免疫了,这要是忽然出现两个家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赡养他们也不是,他们也不缺我养,不赡养他们也不是,他们年纪也这般大了,未来还有可能多一个小孩。”
“可我到底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两老人身边,虽然他们可能会不愿意放我离开。又或者,你是想让我帮他们在百年之后养小孩?可你们想过我会愿意吗?”
“虽然我不能也不会在他们身边尽孝,但我会照顾好她的胎,让他们这辈子所有的期待与希望都能有所寄托。”
果真是心硬如铁。
皇帝心说,她对自己的认知倒是从来没有失误过。
不过她这考虑确实属实。
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定然难逃承担家族责任,自己心性还是个小孩还要来养另一个孩子,而她却从来没享受过任何父子母女亲情,谁又来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拘泥于礼数的人,更不会放任自己一辈子逗留在这头顶的一方天地之间。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只是她在前行路上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之一。
她只作自己认为对的事,更不在意别人对她的任何看法,无论喜欢或者讨厌都好,她不需要靠别人的评价而活。
皇帝勾了勾唇角,道:“出家人,那你说说,你现在破了多少清规戒律了?”
弗陵笑了笑,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下来,背着手跟在他身后走着,说:“还好吧,有句话说得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皇帝却道:“你不是道士?”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修道礼佛都是表象,真正的修道者修的是心。何其自性,本自具足;何其自性,本自清净;何其自性,本不动摇;何其自性,能生万法。”
见皇帝看着自己静默无声,以为是自己说繁琐了,遂道:“浅显一点,就是如果过好自己的生活,如何在担负家国责任上承担自己的使命。”
皇帝眉心深拧,抿成直线的唇轻启,说:“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修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待到此处,皇帝灵台一片清明,目光微微垂下落在她身上。
弗陵笑笑地就着他的话继续说:“致知在格物。”
“我看你干脆还俗得了。”皇帝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你还俗,想要喝酒,我给你找世间所有不可多得的美酒,应有尽有,只会让你享之不尽。”
色诱不行,如今还打算走捷径了?
酒,确实是很能打动人心的东西。
弗陵舔了舔嘴角,偏开视线不去看他:“不行,我师父当年将浮云观留给我继承,我要是随随便便就走了,即便日后下阴间了,也不好跟她老人家交待。”
“年纪轻轻的,想那么多身后事做什么?”
“我遗书都写到第十稿了。”
“......”
见他忽然在离着自己寝殿不远的地方大步走了,而且往自己不熟悉的方向,也不说是什么原因。
弗陵一时半会紧跟不上,更不敢随意跟过去,怕遇着什么不想干的人,只能朝着他背影喊去。
“陛下你走去哪?”
“跟你说话很费心脏。”
“......”
脑壳不疼换心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