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晚膳前说过的那一句话始终让人惴惴不安。
故而一整晚强撑着不睡便是想守到一个答案。
若他真的如此卑鄙龌龊,三更半夜夜探闺房,那自己又要如何指责对方?
甚至为了防止自己打瞌睡,从房中拖出棋盘出来。
这还真是奇怪,她之前怎么都没发现这棋盘的存在,又不可是自己将这玩意安排在此的。
原主之前并不擅棋,弗陵又不知是会主动去玩这种废精神的游戏。
但也不妨碍自己懂得一些皮毛。
三更鼓过,弗陵转了一转脑袋,忽然觉得下颌像是贴着什么东西,凉凉的,还极不舒服。
晃晃悠悠地醒转,恍然瞥见眼前一个阴影。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做噩梦,看到牛鬼蛇神来锁魂,可眼前这脸色冰冷的,可比恶贯满盈的牛鬼蛇神要坏得多了。
像极了谢玄道。
然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弗陵很快地便惊醒。
她还当自己是看茬了眼,但现实还是给了她重重一击。
谢玄道将拖着自己脑袋的手挪开,嫌弃备至地用帕子狠狠擦拭。
弗陵摸了摸自己下颌未干的口水,看着棋盘对面坐着的人,脑子骤然乱成一团麻。
“我听说会这样是因为身体有什么疾病。”
谢玄道面色淡然:“嗯,我会给你找大夫看看。”
弗陵嘴角微微一抽:“其实也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谢玄道瞥了她一眼:“我知道一个偏方,等下我会将药方写下,让人去抓。一日三次,不容中止,我会让侍女盯着你喝完。”
弗陵赶紧摆了摆手:“那要吃药的话还是算了。”
谢玄道:“不能讳疾忌医。”
弗陵摆着臭脸:“反正吃不吃都是我自己的事。”
在对方斜睨一眼,就要发怒时,弗陵率先发难。
“你怎么在这种时候过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男女大防?”
“出了京城,谢玄道难道你就忘记了你之前在太学学过的礼义廉耻克己复礼?”
谢玄道淡然地抬了一抬眼:“找你自然有事。”
“这是怎么情况?”他目光所及之处,是摆放在眼前的棋盘。
棋盘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棋子,不像刻意摆放。
可棋子中洋溢的棋风却极为随性慵懒。
看似简单的你来我往间,刀光剑影夹杂其中。
弗陵敛眉垂眸,却不言语。
谢玄道指尖曲起,落在桌子扣了扣。
弗陵抿了下唇:“我摆的。”
她看向对方疑惑的眼神,抬了抬左右手。
“左手对右手,自己跟自己下,打发时间。”
除了这个解释外,谢玄道也相信她不敢放除却自己之外的人进屋。
只是……谢玄道错愕莫名地看向她:“你何时会下棋了?”
弗陵:“你之前很了解过我吗?”
谢玄道蹙眉不语。
记忆中的她不擅棋艺,也不喜欢动脑子。
对棋艺学是学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枯燥无聊,自己不是又给弃了?
谢玄道心中疑窦丛生,修长的指尖捻了捻,沉声道:“陪我下一盘。”
弗陵抬了一抬下颌,并不作答。
“你看,这一处的棋子一片死色,如果你能让白棋起死还生,我就陪你下一局。”
谢玄道皱眉,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上:“白棋已无回旋之地。”
弗陵诧异一挑眉,反问:“你确定?”
谢玄道:“我确定。”
弗陵淡笑视之:“谢玄道,想不到你也有看茬眼的时候。”
她指尖抬起,捏着一枚黑子,微掀长睫,眼尾挂着戏谑的笑。
“现在呢?”
黑子棋落下,死气沉沉的白棋忽见生机。
以自己身死,换得白棋翻身机会。
谢玄道面色淡淡,看不出来任何起伏。
“你遇到过哪几个下棋的,会以自己的死换回对方的活?”
弗陵挑眉,抄着一枚棋子落在手中把玩。
“谁说黑棋一定会死?”语调漫不经心。
言罢,谢玄道再仔细看向棋局,出乎意料的变化悄然而至。
原本棋局中黑棋败局已定,可如今仔细抬眼去瞧,明显发现,局势翻转,黑白二子势均力敌。
谢玄道双手抚过棋桌,脸色渐沉。
“怎么可能?”
弗陵放下手中捻过棋子,失笑道:“谢玄道,你就是太专注于自己的世界,说白了,自以为是惯了。”
她班门弄斧,却实实在在将高人给糊弄到了。
看来当日送出去的那几本,只翻开过几页的古棋谱,还是有点用处。
至少现下谢玄道看自己的眼神,都带上几分求知若渴,炽热狂烈。
但弗陵清楚,这是因为棋带来的功劳。
故意打着瞌睡模样,装作昏昏沉沉的样子便要回去睡。
谢玄道扣过她的手腕,将人紧箍在棋桌对面。
弗陵故意挑眉:“我们现在不是未婚夫妻你都这般动手动脚,难不成这大学里太傅教导你的体统规矩都喂了狗了?”
谢玄道只看向她,语气渐缓,央求一般的眼神。
“你再陪我下一局。”
弗陵:“……”
这脑子里还真是除了棋外,装不下别的。
弗陵故意抚了抚额,为难十足:“我困了,我要去睡了。”
谢玄道舌尖抵腮:“你别装,你先陪我下一局,很快就好。”
弗陵抬头望了望屋脊,也不直说拒绝,但也没那么快便接受。
她这态度拿捏得极有分寸,至少在谢玄道看来,颇为受用。
“你……”
谢玄道抵着舌尖的腮帮微微一动,敛眉,妥协,似是认命地自嘲。
“想不想知道南安郡王的消息。”
“成啊你,为了下棋什么都做得出来,可真是个狠人。”
弗陵示意他松手过后,绕着原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