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京都繁华长街。
“姑娘,这些都是绣有梅花的荷包,你看看最喜欢哪一个。”
京都最著名的绣坊里,老板殷勤地将绣着梅花的荷包全都拿了出来,摆了一桌子。
“我们这荷包闻起来还有梅花香呢。都是用上等熏香熏制的,经久不散。”
老板态度热情地介绍,“这些梅香闻起来味道略有不同,这个淡些,这个浓点,这个呢,更清雅,还有这个,这个的香味是跟梅花最接近的。”
许落挑了半天,最后挑的荷包,底子是黑色的,绣的却是白梅,甚是素雅清新。
荷包香味也是跟梅花味道最相近的那种清冽冷香。
她问老板“你们能不能帮我在荷包上绣几行字?”
“当然可以。不过得另加钱。”
老板说,“我们家手艺最好的绣娘,一个下午就能给姑娘绣好。”
许落要绣的,是一首名为《白梅》的诗。
顾骁野的母亲梅凤云,是江南梅家的女儿。
江南梅家曾是前朝显赫一时的大家族,族中曾出过好几个状元,乃簪缨世家。
梅凤云的父亲梅恺之,曾是名闻天下的江南大儒。
刘姓武将杀尽前朝简姓皇族之人,创建如今的大魏朝时,江南诸多士族里,唯有梅恺之不肯低头示好。
最后偌大梅家被查抄,男子全部斩首示众,女子没籍为奴。
刑场上,行刑官念及梅恺之的名望,心有怜悯之意,遂命人送来笔墨纸砚,给了梅恺之一个留遗言的机会。
梅恺之挥毫洒墨,一蹴而就,留下了这首前朝诗人所作、读来甚是荡气回肠的《白梅》“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梅恺之死后,闻名江南的梅家彻底没落,顾骁野的母亲梅凤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卖进了顾家。
顾英奇看到梅凤云的第一眼,就被这个姿容绝美举止有度的女子所吸引。
梅凤云也因此因祸得福,成为了顾英奇最宠爱的人。
她后来生下顾骁野,在顾骁野刚会说话没多久,就教顾骁野背会了这首《白梅》。
梅凤云希望儿子能不忘外公的气节,不忘梅家的遗训,洁身自好,笃行致远,他日做个有出息的人。
她那时怎能知道,她的儿子,将来非但会有出息,还会做皇帝。
只可惜,是个被百姓痛恨,后世批判的暴君。
书里顾骁野最后的结局,绝非是梅凤云所愿。
而要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够对顾骁野产生一定的影响,那肯定就是他的娘亲了。
他娘亲留给他的玉佩,顾骁野总是时刻不离地带在身上。
这个荷包,正好可以用来装玉佩。
以后有了这荷包,他再睹物思人时,看到这荷包上的白梅和诗,就会想到他娘,想到他娘在他小时候抱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念这首诗,给他讲外公旧事,梅家渊源的温情过往。
如此,或许多少能消解些顾骁野心中的杀气与戾气。
许落回到府里时,才知许元明已然向顾英奇辞行过了,顾英奇苦劝无用,最后只好同意,定要晚上给他们办一场践行酒宴。
许夫人不欲见外人,是以晚上只有许元明带着许落去了。
席间却不见顾骁野,顾英奇说“皇上临时有诏,阿野进宫去了,要晚些时候才能赶回来。”
三人落座,顾英奇与许元明寒暄数句,再度回到挽留他们留下的话题上。
许元明反应甚是淡淡,“许某无心做官,如今只想归隐田园。至于落儿,她一个女儿家,自然更不能独自留在京中。”
顾英奇道“话虽如此,但落儿绝非寻常女儿家……”
许元明打断他的话,“顾大人而今权倾朝野,身边想必能人异士甚多,又怎会缺落儿一个?”
他很不客气地说,“我遭受不白之冤入狱大半年,而今好不容易与她们母女团聚,一家人只想好好过平凡老百姓的生活。我们离开之意已决,还请顾大人勿要再劝,再劝也只是白费口舌。”
这一番话,倒是弄得顾英奇真的不好再说什么。
许元明对顾英奇始终心有龃龉,懒得跟顾英奇说话,而顾英奇又自觉对许元明有愧,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时之间,这酒席上的气氛甚是沉闷。
许元明敷衍地与顾英奇喝了几杯酒,就起身告辞。
许落没有跟他走,“爹,我还有几句话想要跟顾伯伯说,你先回去。”
许元明瞪她一眼“早点回来早点睡,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启程。”
许落乖巧答应,“知道了,我很快就回来。”
顾英奇神色很有几分沉重,等许元明走了,这才问“落儿,你真的要走?”
许落点头,“真的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