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之蜜糖,彼之砒霜。
对于人类而言无比珍贵的东西,在怪异看来却无异于毒药。
“可是那‘杂质’到底是什么?”小灰迷惑道。
“不知道。”叶洛摇头,“对于不同的怪异而言,它们诞生在不同的绝望与痛苦之中,所厌恶的‘杂质’自然也就不同,无法进行统一地定义。
“在《猫鼠游戏》中,小鸟游即使被宝木集所背叛与欺凌,却依旧没有对世界心生怨恨。这对于大猫而言,无疑就是一份刺眼的‘杂质’。这或许也是它无论如何也要杀死小鸟游的隐藏原因。
“而在《花鸟市场》中,同样继承了来自于家庭中上一辈人所传递下来的毒素,心愿却并未像‘女人’一般,腐烂在那滩烂泥中。这就是让‘女人’无法下咽的‘杂质’,所以她才会如此妒恨自己的女儿。
“至于《灰鲲事件》,张菱固然曾经想死,但最后却从那绝望中挣脱开来,那份让她得以挣脱的力量,对于灰鲲就是‘杂质’。”
说到这里,叶洛瞳中流动着一抹奇异的光芒,“实际上,我曾经无数次猜测过【灰鲲】到底是什么。”
“不是灰鲲事件的化身吗?”小灰道。
“当然是这一事件的化身,但我在想,目前为止我所见识过的怪异,其实都存在‘人类’的前身。那么,灰鲲在‘生前’是否可能也是某位少女?”
叶洛缓缓说道:“或许……她同样也曾被困在名为‘家庭’的鱼缸中,被积蓄了一代又一代的淤泥所吞没,在绝望中反复挣扎、寻求出路,但最后降临在她身上的却是满是恶意的‘灰鲲事件’——”
轻声说着,他的视线瞬间变得悠远,似乎看见了数十年前的那一幕——
心死如灰,满是绝望的少女,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高楼的阳台上,带着对家庭、对世界、对自己的无尽怨恨,一跃而下——跳出鱼缸,变成怪异。
“这就是最初的少女,而或许也是因为如此,所以灰鲲的选择对象的性别才会限定为‘少女’吧。因为它从她们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生前’的影子。”叶洛微微叹了口气。
静静听着,小灰眼神怔怔,似乎也看见了那所有开端的一幕,“阿洛,如果当初你遇到了那位少女的话……”
叶洛明白小灰未说完的话,他摇摇头,“即使遇到了,我恐怕也无能为力。如果说灰鲲真得是在那位少女身上诞生的,那么,她一定是经历了绝望到人格彻底扭曲的经历。”
“再绝望的经历也比不上心愿这二十年的经历吧。”小灰道。
“或许比得上,或许比不上。痛苦与绝望本来就是充满了‘主观’的词语,伤势有轻重之别,可痛苦之间是无法比较与衡量的。不慎在楼梯上滚落与被自己的母亲打了一巴掌,哪一个更加痛苦?同样是被人欺骗,小孩子与成年人的感受也不尽相同。
“除了当事人,所以谁也无法断言那位少女当时内心的绝望有多浓郁。而且……”
叶洛的视线落在那摇曳的火烛上,轻声说道:“我向来不认为我有拯救谁的能力,心愿也好,张菱也罢,她们都是‘自救’。如果心愿内心没有那颗求生之心,她也就等不到我来到花鸟市场,便已经异化了。张菱亦是如此,是她内心本身的强大让她在灰鲲事件中活了下来。”
叶洛淡淡下了总结:“所以,与其说是我培养了她们的求生之心,不如说是我拂去了那层盖在她们求生之心之上的尘埃。”
“阿洛……”
小灰怔怔听着。虽然叶洛说得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不是滋味,叶洛的态度愈是轻描淡写,愈是将他的作用放小,小灰就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是滋味,总之会让心里沉甸甸的。
小灰不知道的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将在之后她与叶洛的相处中一直持续下去,并且愈发明显,直到遥远的某一天,终于有人告诉她——
叶洛这种将自己对他人的存在感和影响力尽量缩小的做法,其实也是一种相当冷漠的“不近人情”。
……
……
“总之,按照我最初的计划,灰鲲事件会因为仪式中掺入了杂质而变质,灰鲲也会因此力量锐减甚至直接崩溃。只不过事件进展得比我想象中要更加迅速,那些‘杂质’还来不及发酵,【仪式】就已经完成了。”
“但好在,最终的结局是好的嘛!这次解决了灰鲲那么大只的怪异,【系统】的奖励一定会十分丰厚。阿洛你也很期待吧!”小灰眨着明亮的眼睛。
“当然。”见小灰那期待的样子,叶洛很识趣地接话说道,“说不定厄运粒子会多到足够给你建一座占据半个桌面的游泳池,不过……就怕你游不动。”说到这里,他故意露出神秘的表情。
“为什么?”小灰果然追问。
“因为泳池里堆满了厄运粒子,已经没有地方注水了。”
“哇……一池子的厄运粒子。”睁大双瞳,瞳中荡漾着幸福的光芒,小灰口中发出“嘿嘿嘿”的傻笑。
叶洛也不禁莞尔。
但叶洛没有告诉小灰的是,其实这次的任务并没有他口中说得那么简单,即使到了最后关头也是千钧一发,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
实际上,如果没有最后那凭空出现在他体内的庞大精神之力,他已经输了。
那未知怪异虽然行事乖张,看上去轻佻而又浮夸,但实则十分警惕和狡猾,没有一刻是完全放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