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青姑淡如水的脸上竟隐隐浮现出一丝骄傲。
宁舒感到恶心，沉声质问道：“我爹娘也是被你们吃了？”
“过了十八岁的，他不吃。叔婶儿的确是摔进沟里死的。”
说着，青姑拿起背篓中的包袱扔给了宁舒。
宁舒一边凝视着她，一边蹲下身子捡起包袱，退后几步靠着洞壁站了，解开包袱一瞧，里面装的是一团树皮，还有一根五彩绳。
刹那间，宁舒感觉心里有根弦儿断了，喃喃道：“我早说过，灵山没有杜仲。”
青姑看着宁舒安静地收拾好包袱，感觉有些奇怪。
“捡这个包袱回来做什么？”
“烧火。”
“烧火……好……死得好！”
青姑被宁舒突如其来的高昂声调吓得一个激灵，蹙眉望向他。
宁舒这话是真心的，跟被官府毒死相比，摔死已经是善莫大焉了。
“对了，你是怎么把他给杀了的？我哥七尺高，能单手举九十斤的石锁，也没能斗过他。”
宁舒没有回答，而是用略带威胁的口吻说道：“我能杀了他，也能随时杀了你。”
青姑佝偻着身子，赞同地点点头，“当然，我谁都斗不过。我哥，他，还有你。”
宁舒不言语了，侧头看向洞外，洁净的雪原发射着橙红的朝霞，赤色千里。
这是破晓后。
嘉靖四十五年，正月初六。
在这山洞里一待就是七天。
这七天宁舒一直精心调养，用木板固定的伤腿已经好了不少，并亲自埋葬了父母的尸体。
那只断手的皮肉也奇迹般地开始愈合，虽然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但模样上总算没留下残废。
其中青姑出了不少力，找药材、做饭、清理伤口全都一手包办，而宁舒所需要付出的只是几根玉米。
可青姑表现地越乖巧，宁舒便对她越警惕。
宁舒有能察觉出来，如果自己一不小心露出了什么破绽，青姑会毫不留情地杀死自己。
“做好了。”
青姑放下针线，起身抖落了几下手中的蓝白色夹袄。
这是她用被褥改的，夹袄棉裤，一共做了两身。
铁锅里盛着煮熟的玉米粒，宁舒用木棍将其捣烂，又用手捏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团子。
“歇着吧，弄完干粮就走。”
青姑道：“你一直说走，可打算走哪儿去?如果要逃难的话，我觉得往南边走比较好。”
逃？
宁舒没想过。
有人明目张胆地来害你，连屁都不放一个就跑了，这种事，宁舒做不出来。
他不光不会逃，还要往里进。
在这烂世道苟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在死前拉几个脑袋大的一块陪葬。
宁舒前世的历史学得还算不错，他知道，如今正好有一个不怕死的能帮他，那就是海瑞。
如果他能将宛平县衙毒害灾民的事捅到海瑞那里去，定能齐刷刷掉一片脑袋。
不过得快些，因为出了正月，海瑞就要因为《治安疏》一事，被嘉靖打入天牢了。
想罢，他道：“南边有什么好去的，还是留在京城吧，这里有钱人多。”
青姑疑惑道：“有钱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宁舒冷笑道：“自然是寻个好人家，把你给卖了，多估些盘缠，我好自己去快活。”
青姑闻言也不恼，反而正色道：“你要是真能将我卖进个好人家，我感激你一辈子。”
两人互相呛了几句，便都不说话了。
等做完手里的活，已是正午时分。
两人换上新衣裳，收拾好干粮，便下了山。
跟来时一样，还是青姑架着宁舒的肩膀往前走，不过宁舒的手里却多了一把菜刀。
准确来说，这是一把斩骨刀，刀背足有二寸厚。
手中有了硬家伙，宁舒的底气足了不少。
“走，回奶奶庙。”
“好。可庙已经被烧了。”
“不烧我还不回去呢。”
自打宁舒知道了面粉中下了毒药，便感觉奶奶庙那火着的蹊跷，大概率是县衙中人为了毁尸灭迹放的，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必须亲自回现场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