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千江只是笑了笑:“不过曲大人,这事都管到现在了,总该让我插手了罢?陆越涵乃是朝廷命官,我查他比你查他方便许多。”
还是这样的话题应对起来比较拿手,曲长负道:“可惜了,陆越涵的官职还是不够,若不然可以借着这件事把齐瞻给搅进来,那么他手上那支营骑军定然能入你手。”
靖千江道:“兵马这方面,如果没有战事,要得太快也没什么好处,我不急。”
他半支起身来,手撑在桌沿上,越过两人中间格挡的小几凑到曲长负面前,亲了亲他的头发。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什么都好。”
既然已经锁定目标,便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曲长负派了人去宋家递帖子,跟他二舅宋鸣风说后日要过府吃饭。
他最近事务繁杂,又因为不愿进一步引起曲相忌讳,已经有时候没回去了,宋鸣风闻言十分高兴,早早便令府上厨子去采购曲长负喜欢的食材。
与此同时,在京城著名的倚晴楼中,丝竹奏响,舞姬翩跹,大堂中客人们的嬉笑闲谈之声不绝于耳。
陆越涵正在此做东,请几位相熟的友人吃饭。
朱成栾的倒台虽然没让他家也因此获罪,但连日来也是没少听见议论奚落,难得出来放松。
他怀里搂着一个长相艳丽的舞姬,将杯中竹叶青一饮而尽,门外便有小厮进来,悄声在他耳边说道:
“主子,成了,忽韩王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打算冲皇上请旨,把曲小姐带回南戎去呢。”
他们的消息都是收买了朱成栾的近身护卫得来,绝对十分可靠。
陆越涵心中一喜,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他对面的一个胖子说道:“我说陆老弟,你今日到底是有什么好事啊?这又是做东请客,又是喜上眉梢的,不像你平日作风。”
陆越涵笑道:“这是什么话,说的我平日里仿佛很小气一般。不过这倚晴楼中的八仙过海倒确实是京中一绝,平日里点都点不到,快来尝尝。”
他让了一圈,自己也夹了块鳜鱼送入口中。
然而刚刚进嘴,陆越涵就忍不住“呸”地一声,将鳜鱼吐了出来。
再看周围的人也都是一脸狰狞,没几个能勉强自己把菜咽下去的。
这京城中鼎鼎有名的“八仙过海”是八种不同品类的烧鱼,原本应该鲜香多汁,入口即化,今天却好像根本就没做熟一样。
鱼的腥气搭配着用料极重的辣椒、白糖与姜醋芥末,简直令人下一刻就忍不住想要升天。
作为请了这顿饭又刚刚推荐了八仙过海的东家,陆越涵大失颜面,将抹嘴的帕子往桌面上一砸,大怒道:
“来人,把你们这酒楼的老板叫进来,这东西是做给人吃的吗?开黑店开到我的头上来了!”
倚晴楼的张老板很快就小跑着过来了,他白白胖胖,长了一副和气生财的喜气模样,进门便赔笑作揖。
他道:“各位爷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如果是菜不合口味,不如请爷们另点,算是小人请的。”
陆越涵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刚刚漱了口,恼怒道:“我呸!谁要你请?今天小爷就要砸了你的店,让你把这桌上的盘子舔的连菜汤都不剩下,好好尝尝这他妈做的是什么东西!”
张老板脸色不变,依旧笑眯眯地道:“这个怕是不成。天子脚下,公子想砸了小人的店,怕是也不合适……”
那年轻人冷笑道:“有眼无珠的东西,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爹可是济威侯,你这破店还砸不得吗?!”
此时,却听有人在门口淡淡说道:“济威侯算是什么东西,一个靠着祖宗吃饭的破落户,倒挺能吹。”
所有的人一起转过头去,只见门口斜靠着一个姿容俊丽的男子,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
济威侯那儿子原本带着怒色要骂,看见此人之后,立刻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赔笑道:“璟王殿下。”
靖千江负着手走进屋子,说道:“很好很好,济威侯虽然没用,生个儿子倒还是健全人。不像这屋里其他人,不是瞎了,便是哑巴了——怎么,你们这是残疾之人的宴会?”
他的嘴实在是太毒了,但没有人敢计较,包括陆越涵在内的其他人也都齐刷刷地站起来行礼,然后瞧着靖千江往首位上一坐。
陆越涵连忙道:“是我们突然在这里看见殿下,太过惊喜,因此竟忘了见礼,实在怠慢,请殿下恕罪。”
靖千江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在本王的店里见到本王,有什么可奇怪的。倒是各位,嚷嚷什么呢?本王还以为后厨的鸭子跑出来了。”
这家倚晴楼开的时间不长,但是生意十分火爆,没想到幕后老板竟然是这个出了名脾气不好又得宠的璟王,这下事情就有点难办了。
陆越涵几乎要冒汗,连忙道:“原来这是殿下的产业,怪不得如此兴隆!我们也是慕名而来。方才虽然闹了些小误会,但已经解决了,怎敢劳动殿下费心!”
靖千江道:“误会?什么误会大到要砸店的程度,还得本王亲自出来给各位赔笑脸。这要是不说清楚了,满京城还不得以为本王坑了你们银两?”
他指着王老板:“你给我说,怎么回事。”
王老板道:“都怪小人,店里给各位爷上了不合口味的菜,这才惹怒了贵客。”
他这说法明里埋怨自己,实则告状,席上有人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道:“哪里是不合口味,分明是根本就入不得口,别人都说八仙过海滋味鲜美,怎可能是这种味道!”
王老板陪笑道:“这位公子,这一桌可没点八仙过海。一道八仙过海要百两银子,各位吃的叫全鱼汇,只需五两,是专门供应客商食用的异域口味,咱们京城人士是吃不惯的。不信,小的可以将之前的结账单子拿来给客人们一观。”
听他这么一说,陆越涵才想到,今天这顿饭似乎是格外便宜。
但他勋贵出身,付账的时候又怎会去注意钱多钱少,菜有没有按要求上来?
不是自己点错了菜,而是今日璟王摆明了就是要整他!
陆越涵无法辩解,只得苦笑。
见他默认,其他人的表情也极为尴尬,简直恨不得踹上陆越涵一脚。
——你说你请不起就别请,糊弄人也就罢了,还把责任赖到了璟王头上,给大家都惹了麻烦!
靖千江听了王老板的话,脸色一变,冷笑道:“原来如此,分明是你们没见过世面,认错了菜品,却来埋怨这家酒楼!合着是把本王当成了冤大头啊?好大的胆子!”
方才还在说菜的口味不对的那人也被吓住了,连忙道:
“殿下,这顿饭是陆大夫请的,他方才亲口说这是八仙过海,大伙也就误会了,还错怪了这位老板,这都是我们的错,希望您高抬贵手,不要计较。”
靖千江回过头来,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只看的他瑟瑟发抖,这才忽地一笑,说道:“哦,原来你们不知情,那也就算了,本王不是不分是非的人,不用害怕。”
那人狂擦冷汗:“是!是!”
靖千江站起身来:“这样看来,本王可能是不知何时得罪了陆大夫,竟然被你用这等下作的手段陷害,我得赔不是啊。随我来,咱们交流交流。”
他站起身来就往门外走,自有人过来,不由分说架起陆越涵跟随在后。
靖千江到了门口又一转身,笑吟吟地对后面那些人道:“诸位继续慢用,吃好喝好,可不准剩下啊。”
说完之后,他一负手,径直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