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镇
严秋见朔方安好无恙的回来了,便收起剑忙问道“如何了?可找到投宿的地方了?”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朔方眉头紧皱摇了摇头,他在镇上没发现一个人,好似这个镇子,就是一座无人城一样。
严秋闻言也是眉头紧皱,忽然听到一阵叮当铃声,他扭头拔剑指向一方,满脸杀气冷喝一声“什么人,滚出来!”
叮铃铃~
叮铃铃~
一顶圆顶粉纱仙气飘飘的轿子,由四名黑衣壮汉抬着,他们脸上戴着白色面具,乍一出现,又是在这样冷冷清清的小镇上,还真是有些渗人。
“公子是第一次来太平镇吧?”一道温柔妩媚的声音自粉纱后传出,一只莹白如玉的纤纤玉手柔柔探出来,微挑开粉纱,露出了轿中女子的真容,红衣妖娆,她红唇微笑说“太平镇,是西贺国最繁荣热闹的夜市城镇,镇上所有人,做的都是夜市小吃。因而,白日镇上不见人,他们都在家中睡觉,等太阳落山了,他们才会起来做生意的。”
西陵虞抬手示意朔方和严秋收起武器,他看向这名成熟妩媚的女子,拱手问道“请问夫人,我等要投宿,该去何处?”
“嗯?你们没看到……”女子疑惑轻蹙下眉头,扭头见入镇的牌子歪了,她便是执帕掩嘴一笑说“难怪你们一个个的如此紧张,原来是当太平镇是鬼镇了啊?”
西陵虞望向这名女子所指的方向,的确有个歪歪扭扭的路牌,所指的方向,便是投宿的客栈聚集地……
“是属下疏忽了。”朔方看到这牌子,便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请罪了。
西陵虞没去责怪朔方,而是对这名女子一拱手谢道“多谢夫人指路,在下有事,便先行一步了,后会有期。”
女子见他们三人骑马要去投宿,便是眼神微变化,笑看向他们说“瞧公子也是富贵人家出身,想来是住不惯那简陋商旅客栈的。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我去逍遥阁,哪儿醇酒美人,定比闹哄哄的客栈舒适多了。”
朔方和严秋闻言对视一眼,复又低下头,以前王爷游览天下,找不到干净舒适的客栈,是会在花楼后院租个地方休息。
可如今,王爷是前去凤凰山纳征的,再去花楼下榻,就不太合适了吧?
在他们俩心里胡思乱想时,西陵虞这边已委婉拒绝了对方的好意道“多谢夫人好意,可在下……在下此行是为去岳家送礼书的,实在不适合再……还请夫人谅解。”
“原来公子是要成亲了啊?那可真要恭喜了。”女子一笑妩媚多情,也不再强求人,而是抛给他一块牌子,笑对他说“算是我与公子有缘,这个赠予公子,公子拿着它去投宿或逛夜市都可,多少会方便很多的。”
“多谢。”西陵虞没有拒绝这名女子的好意,因为他看人还是很准的,这名女子无恶意,她可能真的是路过,瞧见他们一行人古怪,才会上前来帮他们一点小忙的。
“公子不必客气,后会有期。”女子放下素手,柔声细语说了声“走吧”,四名壮汉轿夫,便抬着轿子走了。
在人离开后,朔方才微抬头小声问“主子,这名女子……真的可信吗?”
“自然是可信的。”西陵虞嘴角微笑,把手里牌子抛给了朔方,策马向前方行驶去。
朔方接住牌子,正面写着太平镇三个大字,背面写着镇长,归无意。
“镇长?”严秋看一眼牌子,也和朔方一样震惊,一镇之长,怎么会是开花楼的……
“天下多的是奇人,怪人,此女眼神清明,非邪佞之人,她开花楼……应该不是为了敛财的。”西陵虞以前也听说过太平镇这个地方,只是时间太久了,他一时间没想起来罢了。
太平镇是二十年前改的名,聚集的是当年一场瘟疫过后,十里八乡没有死去的人。
当年年轻人几乎都逃出去逃命了,剩下的只有一群老弱妇孺,在各自家中等死。
听顾奶奶说,当年有一老一少师徒二人,路径这片瘟疫肆虐的地方,便留了下来,医治好了这些人。
可不幸的是,老大夫死了,死在了瘟疫上,可说是医人不自医。
老大夫死后,小徒弟也没有离开,便在这镇上聚集众人,做起了夜市小吃生意,倒是真引来了不少商旅走这条近路。
若他所猜不错,归无意,便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徒弟,她师父去世后,她便留在了这里,庇护着这一方百姓。
归无意,归无意,是因为一个人,去哪里都一样,所以才会为自己取名归无意吗?
……
他们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客栈,客栈小二原本为难的说没客房了,可一看到朔方手里镇长令,他便立马热情客气的请他们去了后院。
后院的确有几间干净的房间,可这一般都是留个熟客的,因此,他才一开始说没有客房了。
可既然这几位是镇长的客人,他们店自然不敢怠慢了。
朔方进房先开窗,散散屋里的气味又自包袱里拿出一个小香炉,点燃了一点沉香熏屋子。
小二去备了水,安排了膳食。
不过一刻钟时间,便有人送来了浴桶与热水。
“请公子先沐浴,膳食稍后便给您送来。”小二哥躬身恭敬笑说,可见他们对归无意这位镇长,是有多么的尊敬。
朔方走过去,给了小二一锭银子做打赏。
“多谢公子爷,公子爷慢用。”小二哥没有拒绝这赏钱,行礼后,便退下去了。
朔方和严秋出了门,在门外守着。
西陵虞宽衣解带,入水泡了个舒适的热水澡。
他有点想不通,归无意为何要照顾他一个陌生人?
从小二的态度上可以看得出来,归无意的镇长令,在太平镇上,那就是圣旨一样的存在。
对于自己一个陌生人,归无意就不怕他拿着镇长令为非作歹吗?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小二哥没说虚言,在西陵虞沐浴更衣完毕后,便有人送来了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
有酒有菜,还来了一个弹琵琶的盲女。
西陵虞留下了酒菜,婉拒了这位姑娘,他只需要用过膳休息便好,不需要任何娱乐。
小二哥领走了弹琵琶的盲女,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朔方那种一双玉石做的筷子,一道菜一道菜试过去,没有毒。
严秋拿了一个小碗,没一道菜都尝试过,酒也喝了,过了一会儿后,他也没觉得有何不适,这才伺候王爷用膳。
“赶一天路都累了,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西陵虞以前也没邀他们同桌用膳过,那是因为他出门只为游山玩水,从来都是悠悠闲闲的逛着,一点也不像这次赶路如此疲累。
所以,他们主仆以前便是分开吃的。
如今赶路太急,有些规矩,便免了吧。
“谢主子!”朔方和严秋谢恩后,也没客气,坐下来后,先给王爷盛汤、布菜、斟酒好了,他们才低头吃起来。
西陵虞喝了半碗汤,胃口不怎么好,吃了几口菜,便喝起酒来了。
“主子,您都消瘦很多了,回头见了独孤小姐,独孤小姐可是会心疼的。”朔方放下碗,又给他们王爷添了汤,舀了一只鸡腿,这老母鸡都顿烂糊了,闻着可是真香,希望王爷多少能吃点吧。
西陵虞似是想到独孤娇一见面会怎么唠叨他了,他眉头一蹙,倒是真放下酒杯,喝汤吃起肉来了。
这汤炖的的确很好,应该是放了药草的,可汤里却不见药草,应该是药草包煮汤吧?
朔方见他家王爷可算肯吃东西了,他也是真高兴。
一顿饭,西陵虞没吃多少,倒是他们俩吃了大半,实在是这些菜肴真的很好吃,好像都是药膳,人吃了应该是大补的。
“客官?”小二哥敲了敲门,在房门打开后,他把托盘递给了严秋,笑说道“这是本店的山楂茶,消食的。”
“多谢。”严秋向小二道了声谢,便端了茶进屋。
小二瞧他们都吃好了,便笑脸盈盈道“几位客官请稍等,小的这就让人来收拾。”
西陵虞起身走到屋内罗汉床上坐下,接了朔方拧的湿帕子,擦了擦嘴角与手,这才接了严秋奉的山楂茶,尝了口,酸酸甜甜的,应该是放了冰糖的。
小二哥果然动作极快,没多大一会儿,便带着人来把桌子收拾干净了。
桌上,放了两盘点心,两盘水果,这才笑着恭敬退了下去。
朔方关上房门,回身看向他们王爷,蹙眉疑惑问“主子,归无意……”
“她应该是有事相求。”西陵虞想了很久,只有这个可能了。
“我们又不认识她,她有什么好求我们的?”严秋这人是不爱说话,可对于这样怪异的事,他也不免疑惑的多个嘴。
“她对我们没恶意,不必太在意,等着便是。”西陵虞喝了点山楂茶,觉得心情都跟着变好了。
见他们一身风尘仆仆还没洗漱,便让他们向小二要两桶热水,去隔壁客房洗洗吧。
朔方比较谨慎小心,他让严秋去要水,他们轮流沐浴梳洗,绝对不可以留王爷一个人。
西陵虞路上已经没有飞鸽传书给独孤娇了,因为,独孤娇留给他的鸽子,只能来往凤凰山与西兰城两地。
他这鸽子放出去后,可就收不回来了
“王爷,您上榻歇息会儿吧?”朔方是怕那个归无意会晚上来找王爷,所以趁着天色未黑透,还是让王爷眯会儿吧。
“嗯,我去躺会儿,有事叫醒我。”西陵虞今儿起的早,午觉也没睡,吃完饭,又喝点酒,的确是有些乏了。
朔方伸手扶起他家王爷,边走边说“主子请放心,属下与严秋会轮流守在门口,没有大事,绝不会让人打扰您休息的。”
西陵虞走到床边坐下来,待朔方蹲下身为他脱了鞋袜,他宽了外氅,便躺下闭上了眼睛,多少年了,都没这样赶过路了。
朔方拉了干净崭新的蚕丝被,轻柔为他们王爷盖好,这才放轻脚步,开门出了门。
他们四个都比王爷大好几岁,而他与严秋是从王爷十岁开始陪在王爷身边的,七八年了,他和严秋一直拿王爷当弟弟照顾着,王爷也是个宽厚的主子,偶尔有点任性胡闹,却从不会严苛对待下人。
也只有外人会觉得,王爷是个喜怒无常,乖张怪癖,十分难以相处的怪人。
可只要有人肯像独孤小姐那样接近王爷,了解王爷,就会发现王爷心地善良,是个内心温柔的人。
严秋沐浴更衣好,便打开门走了出来。
朔方在严秋走出来后,一根手指竖在唇上,让严秋放轻脚步,而他则去厨房取热水了。
严秋抱剑站在门口,眼神十分冷寒透着杀气,来后院打水的人,都小心翼翼放轻了动作。
西陵虞也是一觉真睡沉了,连归无意派人来下请柬,让严秋给拦下人了,他也是熟睡浑然不知。
来送请柬的是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可惜!她空有美貌如花,却遇上了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严秋收了请柬,便把人赶走了。
姑娘第一次被人赶苍蝇似的赶走,气得她一跺脚,扭着水蛇腰就走了。
下次这样跑腿的事,别指望她来做。
都什么人啊?眉毛下两个窟窿眼儿是长来当摆设的啊?见到她这样的美人儿,就像眼瞎没看到一样。
朔方沐浴更衣好出了房门,便看到严秋手里拿着一张红皮金字请柬,他举步走过去,从严秋手里抽出请柬,打开瞧了一眼,眉头紧皱道“这个归无意到底是要干嘛?居然邀请主子去逍遥阁听曲儿。”
严秋皱眉头想了想,看着朔方来了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在什么?在乎山水之间也吗?”朔方也就是笑着逗严秋一句,傻子都看得出来,归无意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真有事找王爷帮忙。
严秋皱着眉头,抱剑偏过头去不理朔方了。
朔方看了不经逗的严秋一眼,嘴角勾笑,拿着请柬斜靠在房檐下一根柱子上,邀请的时间是戌时,如今是酉时一刻,还早着呢!王爷还能再多睡一会儿。
……
冬日夜色深浓,西陵虞一觉睡的太沉,被朔方叫醒时,外头天色已黑透了,房间里也掌了灯。
灯火昏黄,梅香淡淡。
“腊梅是掌柜的送来的,说冬季房间封闭的严实,焚香对人体不好,不如用鲜花熏熏屋子的好。”朔方蹲下身,为他们王爷穿上足衣与长靴,这才伸手扶着王爷起身去洗漱。
西陵虞洗漱完毕后,自己梳了头发,用一根紫檀木簪挽起少许发丝,余下墨发柔顺的披垂在背后,换上一袭沉稳的墨色广袖大氅,便准备去赴归无意的逍遥宴了。
朔方也就是把请柬给王爷看了下,谁知道王爷……居然真要去逍遥阁听曲儿啊?
西陵虞心里有种感觉,归无意找他的这件事,可能是与凤凰山有关。
所以,此行他非走一趟不可。
朔方一路上还在试图劝王爷不要去逍遥阁,这要是被独孤小姐知道,这婚事……还不得出岔子啊?
西陵虞但笑不语,他只是去赴归无意的约罢了,又不是去喝花酒,娇娇怎么可能会吃醋?
再说了,归无意瞧着年纪都不小了,算着二十年的她,如今得有三十多岁了吧?
一个他能叫阿姨的女人,娇娇怎么可能吃她的干醋。
朔方实在是劝不住这位爷了,索性也就懒得管了。
反正,回头过大礼出了岔子,被为难的又不是他,他管这么多做什么。
逍遥阁在另一条街上,从客栈这片区域,到逍遥阁要走半盏茶时间,才能到达
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白日无比清冷的街道,此时已是人声鼎沸。
严秋闷不吭声却是个贪吃的,他一路上买了好多小吃,抱着吃了一路。
朔方被他勾的也受不了了,抢了他一串羊肉串,唔唔!真是太好吃了。
逍遥阁就在最灯火通明的热闹地界上,这是一层三层飞檐斗拱的阁楼,门口很安静,没有女子站街拉客。
客人悠悠闲闲的拿着请柬陆续走进去,门口左右两边有着两名检查请柬的小厮,眉清目秀,一袭绿衣,在红灯笼下,说不出的妖异。
“主子,这里……怎么让人心里有点发冷啊?”朔方看着红灯笼下的绿衣少年,虽然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挺美的,可是这……真的很诡异渗人啊。
严秋也觉得,他们这是来了妖精洞府了吧?
“别胡说。”西陵虞斜朔方一眼,手中附庸风雅的折扇打开,轻摇折扇,缓步悠闲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