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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承认有新疾病存在,有些人认为许多旧疾病已消失,而那些被推崇为新疾病的疾病,也终将消失;然而,上帝的慈悲已播下了成堆的疾病,而且不使某一个国家独揽全部疾病:在一个国家是旧病的东西,在另一个国家是新疾。对地球的新探索发现了新疾病……如果亚洲、非洲和美洲也交出它们的疾病名单的话,那么潘多拉的盒子就膨胀了,势必出现一种奇怪的病理学。

——托马斯·布朗爵士《至交谢世之际致友人书》

当然,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才被确认的艾滋病,不可能是一种新疾病。极有可能,艾滋病病毒已存在多时,而且不仅存在于非洲,尽管直到最近(而且在非洲)这种疾病才达到流行病规模。但在一般人的意识里,它是一种新疾病,对医学来说,也是如此:艾滋病标志着当代对待疾病和医学的态度的一个转折点,也是对待性行为和灾难的态度的一个转折点。医学曾经一直被视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它已濒临尾声,正在通向胜利。但正当人们数十年来一直这样自信地以为流行病灾难已一去不返的时候,这种新出现的流行病却不可避免地改变了医学的地位。艾滋病的来临显示,传染性疾病远没有被征服,它们还将不断出现。

医学改变了习俗,而疾病又将这些习俗变了回去。避孕方法和医学对性传播疾病(以及几乎一切传染病)提供的易治愈性的保证,使人们能够把性行为视为一种不会产生后果的冒险。现在,艾滋病迫使人们认为性行为可能具有最可怕的后果,即无异于自杀或杀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当疱疹在美国引发大恐慌时,有人曾做过实验,看性行为是否会转换成危险之举,而在大多数案例中,疱疹只是显得可怕和不适合性行为而已)。性行为的目标本来只是现时体验(以及孕育未来),但对艾滋病的恐惧却把性行为冒险时所忽略的与过去的关系强加在这种行为上。性不再意味着性伙伴们脱离社会的行为,哪怕是短暂的脱离。它不能被看作是仅仅两个人之间的交媾;它还是一根链条,一根与过去相连的传播链条。“因此,务必记住,当一个人发生性行为时,他不仅仅是在和当下的那一个性伙伴发生性行为,而是在和那个性伙伴在过去十年间与之发生性行为的每一个人发生性行为,”卫生与公共服务部部长奥提斯·r·波文在一九八七年就人们乐此不疲的暧昧性行为发表讲话称。艾滋病揭示出,除长期稳定的一夫一妻性关系外,其他所有性关系都是乱七八糟的(因而是危险的),也是偏离正轨的,因为现在所有的异性恋关系也成了同性恋关系,尽管人们一度把异性恋排除在[艾滋病传染途径]之外。

对性行为的担忧,是对我们每个人都身居其中的这个充满恐怖的世界的新的担忧,它由疾病引发。恐癌症曾使我们习惯于为环境的污染而担忧;现在,我们担忧人的污染,对艾滋病的焦虑不可避免地传递着这种担忧。对圣餐杯的担忧,对外科手术的担忧:此乃对被污染之血液的担忧,无论是基督的血,还是你的邻人的血。生命——血液和性液——自身成了污染的载体。这些体液可能会致人于死地。最好别去接触它们。人们储存自己的血液以备将来之用。匿名献血本来是我们社会中利他主义的典型行为,现在也受了牵连,因为没有人敢保证匿名捐献的血液是否安全。艾滋病不仅带来了这种令人不快的后果,即强化了美国在性方面的那种道德主义,而且还进一步巩固了那种常常被推崇为“个人主义”的自利文化。自利如今被当作不言而喻的医学上的谨慎,获得了额外的抬举。

所有急性流行病,包括那些并无性传播嫌疑或任何罪责嫌疑的流行病,都会引起人们回避和排斥这一类差不多相似的行为。在一九一八到一九一九年流感肆虐期间——流感是由空气传播病毒(经由呼吸系统传播)导致的一种高传染性疾病——人们被告诫不要握手,在接吻时要以手绢来罩住嘴。警官们奉命在进入有病号居住的房子前戴上纱布口罩,正如现在许多警官在下城区的穷街陋巷里执行抓捕任务时的做法一样,因为艾滋病在美国已日益成为城区穷人、尤其是黑人和拉丁美洲裔人的一种疾病。在一九一八到一九一九年的流感大流行时,许许多多的理发师和牙科医生都戴上了口罩和手套,正如今天的理发师和牙科保健专家们的做法一样。不过那场夺去了两千万人生命 的大流感,只不过是十五个月里的事。由于一种慢性流行病的出现,这些相同的预防措施又一次获得了人们的重视。它们变成了社会习俗的一部分,而不是一种为应一时之急而采取并随后抛弃的行为。

对一种人们别指望会随即出现疫苗、更别提治疗方法的流行病来说,预防在意识中更起作用。然而为使人免于得病而进行的这些预防运动,在性传播疾病那儿却遭遇到重重困难。在美国历次卫生运动中,对是否向公众传授有关更安全的性生活方式的信息,向来都心存犹疑。一九八七年底由教育部颁布的《美国学校指南》不去谈论如何减少性生活的风险,而是把节制作为防范艾滋病的最好方法,这令人回想起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给士兵们的布道,即贞洁既是防范梅毒的惟一武器,也是在反击奥匈帝国时所承担的爱国义务中的一部分。 一谈到避孕套和清洁针头,就被认为是在宽容和怂恿不正当的性行为和非法使用化学制品(在某种程度上说,也确实如此。为指导人们如何免于感染艾滋病而进行的教育,的确暗含着对那些形形色色根深蒂固的性感觉表达方式的承认,因而也就暗含着宽容)。就性问题而言在公共法令层次上显得不那么虚伪的欧洲社会,不大可能去鼓励人们保持贞洁,以此来警告人们谨守节制。“小心,艾滋病!”和“艾滋病!别死于无知!”这一类几年来常见于整个西欧的告示牌和电视插播画面的套话的具体含义是:使用避孕套。不过,在这些劝人如何小心、如何避免无知的话语里,还有一层促使人们接受广告上这类公共服务的更大含义。为使一个事件显得确有其事,方法之一是反复谈论它。这样,反复谈论它,就是在提供任何具体建议之前,先灌输风险意识以及节制之必要性。

当然,在官方由来已久的虚伪与近几十年来时髦的自由主义之间,横着一条鸿沟。那种认为性传播疾病并不严重的观点,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达到了顶点,那时也适逢众多的男同性恋者把自己设想为一个类似“族群”的团体,其与众不同的民俗是性贪婪,而城市同性恋的生活体系变成了一个具有史无前例的速度、效率和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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