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您……您怎么屈尊到了这儿?怎么这时……出,找我……有事儿?」
王嬷嬷没想到司礼秉笔太监王承恩会在深更半夜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她紧张地
瞟了一眼屋角床榻上的那个圆滚滚的小包袱,把王承恩让进了屋里。
王承恩点点头,坐在凳子上四处打量了一回。皇上密嘱他来问问王嬷嬷,月
娘生产之际可否有什么其它不寻常的事。他明白,皇上一来是担心小公主应了谶
言,二来也是提防皇后在皇子死因上说了谎。尽管王承恩亲眼目睹那一幕,皇上
仍不死心,让他再来问问当时的情形。
王嬷嬷是自己的同乡,与他更是同族亲戚。所以派他过来,希望可以得到最
真实的答案。王嬷嬷在中当差多年,丈夫早已死了,一直是寡居一个。可怜丈
夫死得过早,所以连个孩子也没有。如今王嬷嬷也是近60来岁的老寡妇了,一
个人在这小屋里住着,着实寂寞冷清的很。
王承恩叹口气,接过王嬷嬷递过来的一碗茶,叹口气又抿了一口,这才慢
悠悠地寒暄道:「老姐姐,兄弟这么晚过来,确实有要紧的事。你我同乡同族,
在这皇内就该互相照应着。你知道,自古这深里的事就多,想站得稳活得长,
也难。」
「可不,兄弟,当年若不是你照应着,我现在还在咱们那个小村子里,没准
早就饿死啦。你知道,我这寡妇失业的,谁管呢。」王嬷嬷局促地用手擦着身上
的围裙,眼角又不自觉地瞟瞟床上那个小包袱。
她明白,王承恩这番前来,有可能是皇帝的意思。事情做得这么周密,难道
皇上还是察觉了不成?这事她也不想往身上摊,无奈皇后的意思谁又敢违逆?她
只是个接生婆,在里能吃口安稳饭,都要看着皇后的意思。
皇后不想那孩子活着,她能怎样呢?只能照着皇后的脸色行事。可真把那孩
子搂进怀里,看着那孩子亮晶晶的大眼睛和粉嫩嫩的小脸蛋,她说什么都下不去
那个手。可不下手,皇后能饶了自己?王嬷嬷狠着心别着脸,举着把簪子比量了
半天,往那孩子身上扎了下去。
孩子被突然而来的疼痛激得大哭大叫,乍巴着小手小脚,不明白为什么有人
要伤害自己。王嬷嬷受不了那哭声,那哭声震得她的耳朵嗡鸣作响。这是在造孽,
这是在杀人哪。她一辈子只管生人,何曾动手杀过人?
王嬷嬷手一颤,簪子掉在了地上。她赶忙去看那孩子,还好,下手的时候她
就哆哆嗦嗦地,本使不上太大劲。孩子只是皮伤,前留下一个小伤口,血
流得不多,不知将来会不会留下疤。
王嬷嬷直念佛,知道自己是本下不了手的。她又愧又疼地抱起那孩子,拿
点白药点在伤口包好,耐心地哄了半天,那孩子哭累了也就睡过去了。
她长叹一声,把她裹进那块从中就带出来的襁褓里。这时王承恩便来敲门,
王嬷嬷心中大惧,急忙把那孩子裹成一个小包袱藏在床角。
王承恩觉得她今天的神色格外别扭,心知有异却也不便明说,怕把她吓坏了
倒更不敢说实话了。于是他清清嗓子故作轻松地说:「老姐姐说得外道了。杂家
进净了身,已然是对不起祖宗父母了。但这心却没变,还是要想着过去的老亲
戚。给老姐姐谋个差使,也是举手之劳。只是——」
王嬷嬷紧张地咽口唾,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王承恩摇摇头继续说道:「老姐姐你这差使,实则是个不好干的活儿。寻常
人家生儿育女,也是一桩大事。更何况是皇家。从你手所接,都是金枝玉叶,都
是大明的龙子龙孙。这里面关系匪浅,老姐姐,这些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吧。」
王嬷嬷脸白了又白,连连点头称是。
「正因为兹事体大,里面牵扯的人和事也就特别多,更加不好办。但老姐姐
也需知道,不管怎样不好办,咱们领的,还是皇上的恩典。大事小情,旁的人都
在其次,必须以皇上为先。您说是不是?」王承恩说着,站起身向床铺跟前走去,
似是不经意地玩赏着床帐上悬着的那块玉坠。
那坠子碧绿通透,一看便是中之物。王承恩在手心里搓磨着,心知这玉坠
价值不菲,定是出自上头的赏赐。而且这赏赐绝不一般,早已超出了赏赐一个奴
才的规格。
王嬷嬷后背一脊梁都是冷汗,王承恩虽然不仔细看那包袱,但他把玩玉坠的
神情,王嬷嬷是看得一清二楚。她深恨自己心大意爱慕荣华,真应了那句老话,
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酥油。急急地挂在明处,岂不是自讨怀疑?
她讪笑着凑上去说道:「这是上头赏的,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挂那图个好
看。」
王承恩了然地笑笑说道:「上头?哪个上头?皇后娘娘的赏赐吧?这何止是
好看,简直是好大一笔横财。老姐姐,这一个坠子可要收好,比你这屋子还值钱
呢。换言之,比咱们的命,也值钱。」
王嬷嬷干笑着,想引王承恩回座。可王承恩放下坠子,眼睛就开始盯着那小
包袱。一块蓝花布,他看着觉得很眼熟。在哪见过呢?他歪头想了一下,突然
想到月娘成产前,一个女人曾挎着个篮子匆匆来去,上面就盖着一块这个花色的
布。
难不成——她们竟趁着那阵的忙乱偷窃大内之物?这罪过也是不轻,但有他
在,只要劝她们原物奉还,倒也不算太大的事。
他不好上前掀起来看个明白,还想给同族亲戚一个面子。所以他看着脸色煞
白的王嬷嬷循循善诱道:「老姐姐,富贵人皆求。但若贪心过了头,到底是不好。
尤其咱们在中当差的,更要仔细着勤谨着,以免给咱们招出什么祸来。这里,
该不会是什么不该拿出来的吧?若是,你告诉兄弟,兄弟给你想法,包你无事。」
王承恩一指那小包袱,希望王嬷嬷可以领悟自己的苦心,也希望借此让她说
出更多的实话,让她放心信任自己。
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王嬷嬷并没有想象中面红耳赤地认错,而是面无人色
地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的脚下。
「老姐姐,你……这是……」王承恩惊异地要扶起她,她却说什么都不肯起
来。
「呜呜……兄弟,此番老姐姐的命,可就在你身上了。这事……是掉脑袋灭
九族的事……那孩子……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好……皇上……皇后……我…
…谁都交代不了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吧!」王嬷嬷痛哭流涕,在地上不断地叩
着响头。
她起初还以为可以瞒过去,那孩子不哭不闹,很是成全她。可王承恩话中有
话,他这么晚来这里,来了就对那包袱不肯放松。难不成,皇上已经知道了其中
有鬼,所以让他来审问自己?
「这……怎么回事,你快说!」王承恩明白,这绝对不是夹带私逃那么简单
的事了。她话中牵扯到皇上和皇后,还说到什么孩子。他不敢想那后果,从脚到
头一直凉上去。
王嬷嬷哭着,指指那小包袱。王承恩看她哭得说不明白,狠狠心掀开那包袱
顶层的布,就露出一对玉雕般粉润的小脚丫来。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却本能
地颤抖着继续掀开那块布,就看到那是——一个初生的,漂亮的女婴!
「天哪,天哪……你……这……这这……这是谁,是谁?!不会是——?」
王承恩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不敢去想,不敢把事情往绝路上推演。
「没法子……真没办法。兄弟,兄弟,你得救救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
几年。可我还有亲戚,还有侄儿外甥……我死不打紧,可这灭族的罪要是连累了
他们……不能啊,你救救我们吧!」王嬷嬷颠三倒四地哀求着。
「咳!你说,别光哭啊,说呀!」王承恩急得直跺脚。
王嬷嬷用力抽泣了几下,定定神说道:「这……都是皇后的意思。这里的孩
子,才是真正的,真正的长公主……承恩,这才是长公主啊!」
王承恩颓然坐在床沿上。他万万也想不到,自己竟无意间掀开了这惊世的大
秘密。早知如此,他早该喝了茶闲聊几句就走。他没想到,这事竟然会发展到这
个局面。
皇后,皇后,本以为皇后最多就是编造了男婴早死的原因。也许那无缘于世
的小皇子,不过是先天太过羸弱致死,不是小公主的过错。可谁能想到,这样简
单的一件事,如今成了无法复命的难题。
「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详细说来。」王承恩看着那雪团似的小
女婴犹自酣睡着,从她的眉眼间,他看到了月娘和皇上的影子。
于是王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个月之前,皇后便
找到她。说她为中做事尽心尽力,赏赐她不少宝物,还给她很多银子,让她将
来作为养老之用。王嬷嬷对此感恩戴德,却也不疑有他。
不成想月娘临产前,皇后再次召见她,却给了她一桩要命的差事。月娘肚子
里的孩子,必须要死。可又不能死在里,以免招致猜疑。王嬷嬷有心推辞,可
拿人手短,更何况自己已经知道了皇后的密谋,若是推脱,也是一样没命可活。
而且皇后还说,做完这次之后,她就可以拿到更多的银子,回乡颐养天年,
再也不必在中做事。王嬷嬷这才万不得已接下了这任务,安排好可靠的人——
也就是自己的侄子媳妇做接应,并找到临盆日子相近的一个年轻寡妇。
那寡妇生计窘困,只愁孩子跟着她没活路。巴不得能有人要了这孩子,最起
码有口饱饭,也不耽误她将来再嫁。看她肚子既宽且圆,有了身孕之后脸盘也更
为俊俏,王嬷嬷就知道她必生女儿无疑。
就这样,一直到了月娘生产前一刻,王嬷嬷安排的人喂那寡妇吃了催生的药
草,那寡妇也果然生下一个女儿。所以就被悄悄携带进,趁乱又与月娘所生的
小公主调了个包。只是这小公主到底该怎么办?是不是该遵从皇后之命,将她杀
死了之,她却真地犯了难。
杀人本就不易,何况是杀一个无知懵懂的婴儿,这婴儿又是当今皇上的骨血。
所以她本下不了手也不敢下手,只好把这孩子暂时先藏在自己这里,也不知该
怎样处置。
王承恩听王嬷嬷断断续续地把这故事说完,他一时震惊到不敢相信。他微张
着嘴楞了半天,才小声问道:「这……果真是小公主?皇后……为何执意要她
命?」
王嬷嬷哭诉道:「我……我只知道,皇后说她的娘本就不祥,这孩子更是祸
胎,会是大明的灾星。所以必要她死,大明才可生。兄弟,你要救救老姐姐啊!
这事……这事皇上他不知道吧,千万别禀奏皇上。否则……否则咱们这一族,就
没人活得了啊!」
王承恩点点头,这些话他也曾听闻,心中也一直是半信半疑。这么一个没能
力伤害别人的婴儿被说是灾星,似是有些无稽之谈。可皇后执意要她的命,又不
像出于私愤。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公主。她出生那天,又恰逢蓟镇军变。至此他
也拿不准,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怎么办,怎么办哪!杀不得,又活不得……兄弟,想想办法吧!我不过是
中的奴才,皇后一个眼神就能要了我的命!何况她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这
孩子,还没出生就缠死了小皇子,她……她果真是有些邪门的……」王嬷嬷惊恐
地看着那可爱的沈睡的女婴说道。
王承恩用力捶了几下自己的额头,摆摆手示意王嬷嬷安静。屋里没人说话了,
王承恩紧握拳头抵着脑门痛苦思索着;王嬷嬷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手
下留情,瞒下这件事,给自己留条活路。
怎么办?怎么办?灾星?小公主?皇上的骨?大明的祸患?这些词来来回
回拉锯,撕扯着王承恩的心。他有心忠诚于皇上,有心据实禀奏此事。可这事一
旦被暴露,就不仅仅是皇帝的家事,而是大明的国事了。
皇后被废,皇后腹中的嫡子被废,月娘专宠后。这些都是要命的后果。虽
然皇后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光彩,但她在其它事情上,确实可算一任贤后。皇上为
国殚竭虑,需要的是贤后而不是艳后,更不能是赵飞燕杨玉环之流的倾国美人。
可偏偏那月娘,正是惑乱君心的那类女子。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出卖皇后,
王承恩认为是大大的不妥。可月娘所生的,又的确是皇上的后裔。若按皇后之意
杀了她,为那些无法确定的谶言杀了她,王承恩又颇为不忍。
可留着她也不行,谁来养育她呢?王嬷嬷肯定是不行,皇后必然要派人来查
她的。
天哪,老天哪,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既不负皇上,又不出卖
皇后,还能给这小公主一线生机呢?王承恩眉心紧锁,希望老天给他一个明示。
「天,天意,天意——」王承恩终于灵光一闪,决定把事情还给老天去处理。
他决定要负皇上一次,把这事按下不说。虽然难免有愧,可也不得不为。他也是
为了皇上,为了大明啊。
至于小公主,既然杀不得也留不了,那就,那就——舍了她!把她扔到荒郊
野岭。那里人迹罕至,若这样她也能活,就是老天执意留她命。若是因此而死,
也算是天意使然。
如此一来,周皇后可以保全,王嬷嬷也保住了命,这孩子的死活,也交给了
上苍。老天本就不该把这样的难题扔给凡人,索把这棘手的难题还抛给老天!
面对目前的困局,这似乎也是唯一可行的计策。
王承恩狠狠心,把那孩子又抱在怀里端详了半天。那眼睛鼻子,将来俨然又
是一个月娘。那嘟嘟的小嘴和鼓鼓的脸颊,却像极了天子姿容。王承恩又发现
她前一处伤,知道这就是王嬷嬷不忍下手的证据。
他看了又看,忍不住落了泪。他把孩子轻轻放在床上,敛容整装,恭恭敬敬
地跪下去,给那孩子叩了几个响头。「公主,为何要生于乱世,为何要降于皇家?
此处不是你的栖身地,大明更不能再承受更多祸乱。走吧,是生是死,都看公主
自己的造化了。」
他叩了头,又拜了几拜,擦了眼泪起身,把那婴儿包紧了藏于怀中,回头对
着惊惧莫名的王嬷嬷说道:「放心吧,此事有我。今后这事要烂在棺材里,万不
可对人透露一丝一毫。皇后那里,你复命说孩子已死。皇上那……我自有交待。
此事完结之后,你便回乡吧,从此切莫再踏入京城一步。」
王嬷嬷感激万分地看着王承恩连连点头,这大心病一除,她才觉得腿软,一
下子瘫坐在地上,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承恩怀抱着小公主,走进漆黑的夜色中。城南是一处乱葬岗,他脸上带着
未干的泪痕,抱着那不幸降临皇家的婴儿,一步步蹒跚着,向那里走去。
两天后。
崇祯微笑着抱着刚出生的「长公主」,他不断地用脸颊去磨蹭那孩子的小脸
蛋,逗得那孩子咧着嘴直乐。孩子显然还看不清这「皇父」的模样,眼神的焦距
还在飘忽不定中。但崇祯却对她越看越爱,越看越喜欢。
月娘半躺半靠在床榻上,看着皇帝对这孩子这样喜爱,却无法体会为人妻为
人母的幸福。她心中异常清楚,这里绝不是她的家。这里是高不可攀的皇,皇
上也绝不是她的终身依靠。
而这刚刚从她身体中脱离的婴儿,她明知那是自己的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无法从心里亲近起来。都说是母子天母女连心,可为什么,她竟一点感觉
都没有?
当初她只是个被送入的棋子,本来早就该回到她熟悉的民间。只是碍于有
了这孩子,她才不得已留在这里。如今终于能解除了这负担,月娘除了身体上轻
松,心里也少了一份负重。她眼睛看着崇祯和那孩子,可她的心早就飞出了外。
她要走,她要走,她无法适应这中的生活。她明白自己的卑微轻贱,她决
不能在周皇后那双凌厉高贵的眼神下过了一生。她要回去,她要见卫子卿和卫子
璇。她怕自己再不回去,他们或者早已忘了她。
崇祯终于跟孩子也亲近够了,便把孩子交给了娘抱走。挥挥手,女们也
都静静地退出殿外听命。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敛,却看到月娘一双迷茫的眼睛。
她双眼含泪一般,水汪汪地看着他。可她的眼神又是那么空洞无边,就像穿
透了他的身体,看着遥远的某处。
「怎么了?朕只顾着逗公主,月娘不高兴了?」崇祯走过去,轻揽过她的腰
身。天哪,她的身上一如既往地柔软而富有弹力,如今又多了一层浓重的婴儿
香。
那种混合着女人和孩子的香味,一起刺激着崇祯的感官,让他忍不住把手伸
入她的衣襟,开始揉搓起那对久违的丰。
「哎——」月娘短暂的一声惊呼,若不是崇祯这个动作,她还沈浸在自己的
思绪中。她受惊一般躲了几下,想避开崇祯的手掌。
崇祯有些失望,暂时住了手,以为她只是不舒服。毕竟此刻她还是月子中的
女人,身体尚未恢复。他也可以谅解她的不自在。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眼睛里,他看到的似乎永远都是惊惶失措,没有爱
人的柔情蜜意。当然,只有在房事中,只有在销魂的身交叠的时刻,她才是那
个狐媚放荡的妖。
「在想什么?」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欲念,手掌轻轻覆在她的房上问道。
「没……没事。」月娘心事重重地回答。
崇祯动动嘴角笑着说道:「对了,公主的名字,朕已然想好了。就叫——朱
淑娖吧,是个很好的名字。娴静淑女,谨慎自守,是朕与月娘的女儿。还有,朕
要封她为长平公主,愿她能见证大明的国泰民安。」崇祯虽然口中这样说着,心
里也有点不自在起来。他喜欢这孩子,可偏偏是她,被人说是祸国之人。因此他
才用了「娖」这个字,希望这孩子能谨慎齐整,不惹祸端。
月娘心不在焉地听着。孩子即将被封为公主,她又沐浴皇恩,本该是天大的
荣耀,但她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孩子,就像不是她的。更何况这皇上,更不
可能属于她。她明白皇上喜欢她,可她除了感激他的宽容大度和不杀之恩,其它
的感情本没有。
崇祯有点失望,她竟这么淡然面对这件事。可他又莫名地更喜欢她,正因为
她的淡然。所有妃嫔,都渴望着他给她们更高的封号,给她们更多的奖赏和更尊
贵的地位。只有月娘,才对这些事情不理会不上心,对着他的时候没那种功利的
谄媚。
「还有一事,朕想……也是时候,该给你名分了。不若,朕就封你为……」
她越是不要这些,他就越想给她。她连公主都生了,当然可以享有她的尊荣。他
要封她为妃,封她为顺妃。
可他还来不及说出口,月娘就惶然失措地从床榻上爬起来,摆脱了他的手掌,
跪在他面前嘤嘤而泣。
「你……这是为何?怪朕太晚给你名分么?」崇祯想不到其它理由,能让她
这样反常。
「不是,不是。皇上,皇上……民女求您了皇上。民女当初本就不该进,
进之后更不该魅惑皇上。大错既已铸成又悔不当初,竟有了皇上的骨。月娘
出身下贱,本不配伺候皇上,更何况是封为妃嫔。皇上,若怜惜民女,请看在
公主的面上,放了民女,让月娘……出吧。」
月娘说着,悲从中来。眼泪似断线珍珠越掉越多,中如千钧大石越压越闷。
她知道圣意难违,知道皇上金口一开再难更改。于是她不得已冒犯他,打断他的
话,更要他收回对自己的加封。
崇祯眯着眼睛看她半天,心中酸酸涩涩。她话语诚恳,语气哀伤至极。她不
是装的,她发自真心地不想做他的妃子。多么可笑,他还想封她为「顺妃」。然
而她不仅不领情,还如此剧烈地反应了她的不安和恐惧。
难道她对自己,真地一点爱意都没有?难道她的心里,还想着过去的某位情
人?是卫氏兄弟,还是福王世子?
这一瞬间,他忘了自己是皇上,他返璞归真地,感受到了男人的妒意。他虽
然是天子,却无法得到天下每一个女人的心。尤其是,月娘的心。难以捉,难
以取悦的心。
「不,月娘……朕……朕不愿,不能,不可——让你走。」他低沈地说着,
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正如他与她第一次在西暖阁相见那般看着她。
月娘痛苦地咬着下唇,不可置信地摇头。皇上不同意,皇上竟这样坚决?她
的心凉了又凉。难道她真地要老死在这中?
崇祯看到她眼里的慌张不安和绝望,他眉头一皱,把她顺势压倒在床榻上。
她还是那样绝望,眼睛里除了泪水,还是空无一物。没有他,眼里心里都没有他。
这念头折磨着他,促使他报复般地撕扯开她的衣襟,用力揉捏着她的房。
月娘任由他动作,任由他把她前的软捏得变了形。他很少这样狂乱暴,
他一定很愤怒。月娘睁着眼睛,望着高高的拱顶和房梁。希望,过去累积的那些
全部希望,如今都在皇帝的口中粉碎了。
他爱的,就是这该死的身体。随他吧,由他吧。或许这身体他看腻了玩够了,
就能把希望再还给她。
崇祯大力地玩弄着那对白兔,不小心却被那对房中充盈的水喷溅到脸上。
他忘了,忘了她是个月子中的女人。她有水,温热的,白白的水。他愣了一
下,不知道该怎样收场。他不能碰她下面那处销魂的禁地,他还能怎么缓解这妒
忌带来的澎湃情欲?
下一刻,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俯身下去,吸住其中一只小小的光滑的
头。那晕比之前大了一圈,却不影响那房的丰美。她成熟的身体,对他而言
更多了一种想要亲近的欲望。那欲望中,不仅包含了男女之情,更有一种难以言
明的,对母亲的思念和怀想。
他如今是皇上,可他过去也是个孤儿。四岁的时候,他失去了母亲。十岁的
时候,他又痛失了父王。十二岁的时候,他这小小的孤儿便成了信王。可谁又知
道,他这王爷是多么孤凄,多么渴望有父母的照料。
正因为他的幼年这样凄惶,所以对月娘也有同病相怜的情愫。出身低贱的她,
和高高在上的他,是一样的可怜啊。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每每把周皇后的话抛在
脑后刻意不想。
灾星,什么是灾星?若说灾星克人,他朱由检,难道不是灾星吗?只因为他
是信王是皇帝,所以没人敢说罢了。
他疯狂地吸吮着月娘的头,像一个无比饥渴的孩童。用他的身,他的心,
他的嘴巴和他的魂灵,去吸取着月娘身体内的女味道。那水,腥腥甜甜,是
他最眷恋却又最无法讲出口的味道。
这时他才有些明白,为什么先帝对客氏会那样恩宠有加。他们眷恋的,都是
这样混合了女人与母亲双重魔力的女体。
他在她的两只房上轮流肆虐,就似恨不能一时间吸干她,让她在他口中彻
底消融。吸干她,消融她,她就再也无法离开自己,再也不会讲出那些绝情的话。
月娘瞪着茫然的大眼睛,既不反抗也不躲避。她恨自己这身体,恨了很久了。
在他疯狂的进攻之下,她甚至也希望自己可以被他吸干榨尽。如果那样,她就不
必在这冷森森的皇中终老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