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裕”,相反,雅惠说“美国人给我的感觉都很穷,因为他们没什么积蓄”。
杨一与雅惠正闲聊着,见天舒进来,杨一开玩笑:“雅惠,你帮忙问一下,大6的女孩子可不可以报名参加《非常男女》?”
天舒一听就火了。雅惠却笑。
“雅惠,你不要笑,帮天舒报个名呀。”杨一边说边笑,“看看有没有什么人长得像苏锐可以收留她。”
但她们一触及到天舒的目光,谁都不敢开玩笑了,雅惠知趣地告辞了。杨一连忙问:“怎么了?”
“我被丢了。”
“怎么会这样?”
“不要装出一副关心人的样子。你现在心里应该暗自高兴了吧。”
“什么意思?”
“你从来不告诉我林希的事情,这恐怕不是你所说的什么知道太多反而不好吧?你一直抱着看戏的心理,自己得不到苏锐,也不希望别人得到他。现在我被丢了,你在心里偷笑,表面上却装着关心我的样子。什么好朋友,美国这个鬼地方,我没有朋友……”
这时,杨一操起茶几上的一杯刚才雅惠喝剩下的冰水泼到天舒脸上,恼怒地说:“你不要太过分了。有本事,对苏锐发火,少在我面前发神经!”
杨一说完转身回了房间。坐在客厅地毯上的天舒,被冰水这么一泼,反而清醒了。她给表姐打了个电话,很快地,她就从她们家的客厅消失,出现在阿晴家的客厅里。
无所事事,她在沙发上卧作一团,像一只委屈的小猫。
手里握着无绳电话,不知道可以打给谁,另一只手便去翻电话簿,翻了一页又一页,还是不知道可以打给谁。刚来的时候,似乎还认识不少人,也主动与人家保持联系,时间长了,朋友反而少了,现在想找个人聊聊都无人选。最好的朋友又吵翻了。
阿晴在天舒的四周走来走去,不时地瞄一眼发呆的天舒,她知道天舒没有把她列人谈话对象,或许觉得她根本不能对话。天舒向对方真情表白,此举在阿晴看来是失当的,她绝不会如此。即使她对某个男人有兴趣,她也能有技巧地周密部署,引蛇出洞。天舒说,什么周密部署,我脑袋没有这么好呀。阿晴笑,那你gre是怎么考出来的?全额奖学金又是怎么拿到的?天舒你还是嫩了点。拍拖,归根到底,是个技术活儿。
阿晴又看了天舒一眼,忍不住说:“你,不至于吧!”
天舒连头也不抬,继续翻电话簿。
这些年轻人的恋情,在她眼里,好像是小时候的“过家家”,扮来演去,全是假的,而她是真实地站在生活里面,早已经看透了假象,现在自己的表妹这样恋爱,这种普通人的普通感情,她感到陌生。原来还有人这样谈恋爱。
“你不要搞得像天塌下来的样子。”
“天空没有塌下来,是天舒塌下来了。”天舒还是不抬头。
阿晴笑笑,走近她,在她身边坐下:“没有什么事情像你以为的那么严重。分手就分手吧,你再找一个就是了。这么年轻,又这么可爱,还怕找不到?再说硅谷有那么多快乐的单身汉。”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苏锐也没什么好的,一个穷学生,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绿卡,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看来你是动情了。你怎么可以允许别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我才不会为任何男人哭呢,没有男人值得我把自己搞得跟祥林嫂似的。”
“让你看笑话了。”说时,天舒愁苦地看了阿晴一眼,眼神像极了她们家那只“深宫怨妇”。
“不是。我突然觉得像你这样也挺好。有哭有笑,有愁有喜。哭吧。如果你想哭的话。”阿晴说,停顿一下,又道,“连我那份也一并哭了吧。我早没了眼泪。”
“阿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那样不受伤害,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那样坚强。”
阿晴冷笑:“你这么认为?其实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爱过谁。只有你爱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才有可能伤害到你。”
这使天舒来了兴头:“你谈过那么多次恋爱,你都没有爱过别人?”
“没有,充其量只是有好感,彼此觉得合适,就在一起了。”
“这样啊?”天舒想想,自以为是地说,“我知道,你一定是受过什么伤害,所以心里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阿晴式的微笑上来了:“我生来就是这样,不知道情为何物。除了对自己的母亲,我这一生并无一成不变的情结。”
“这样啊?”
“我可能老得快嫁不出去了。”阿晴夸张地笑,又说,“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呢?”
“是呀,你既谈不上多么美丽出众,也谈不上什么才华横溢……”天舒忍不住打断阿晴的话:“阿晴啊,你这哪里是在羡慕我呀?”
“可是,我很多的时候,只是希望可以像你这样,不失眠、不猜测、不用心机、不妒忌,真真实实地生活。我想,那将是怎样一种日子?”
对于天舒,阿晴觉得挺好笑。但她也知道,《红楼梦》里宝玉风流多情,曹公却只封他个“情不情”,黛玉则是“情情”,曹公一双看透人世的眼睛,自然是雪亮的。
阿晴常失眠,近来失眠得很厉害。失眠纪录最高的一次是一连七天没有睡觉,恍惚之间,人仿佛都飘了起来。由于失眠,她十分害怕黑夜。躺在床上,手不知道如何放,脚也不知道如何摆,只觉得万般的无奈与焦急。头重,眼睛睁不开,意识却是出奇的清醒,感觉黑夜在一点一点地侵蚀自己,而她却无力挣扎。天舒相反,能吃也能睡。阿晴笑她,品种不错啊。夜间听见天舒房间里发出酣睡声,像一个婴儿,无忧无虑。阿晴又羡慕又心里发恨,真想搞醒她,以求得心理平衡。
天舒则说:“你们都是吃得太饱了,才会有这种贵族病。农民每天种田劳动,也没有听说谁失眠了。”
她不得不去看医生,医生仔细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阿晴说尚好。医生问,是否已婚?阿晴说未婚。
“有孩子吗?”
阿晴算是开放前卫的女性,听了,也是有些惊愕:“我想我跟你说过我没有结婚吧?”阿晴的意思很清楚,我没有结婚,怎么会有孩子?
医生的两只眼睛从镜片里跳出来,执意地说:“(所以)……”
“没有孩子。”阿晴皮笑肉不笑地笑笑,心里想:中国医院不会存在这种对话。
医生询问了半天,仍是不肯给她开安眠药,怕的是需求无度。阿晴央求了许久,医生才开了那么少量的安眠药。
后来,天舒给她带来本《圣经》。《圣经》是天舒从隔壁实验室王永辉那里拿来的。王永辉听说天舒要《圣经》,高兴得不得了。天舒说是给表姐的。天舒虽不信,可觉得阿晴应该去信。王永辉听了,宽容地笑笑。
阿晴实在睡不着,就会起来看一小段《圣经》。她看过金庸的全部小说,越看越不要睡觉了。什么书到阿晴手上,都是一气看完,过不了夜的。可《圣经》看几行就实在看不下去了,既枯燥又词不达意,一群外国人翻译的中文,用来治失眠倒是合适。
第十二章
看着一批又一批“家属”来美国陪读,就像看戏,上演的是《战争与和平》。到了自己这儿,却只剩下战争。我们经常吵架。他说我没有热情,我承认;我说他是个孩子,事事依赖我,他不承认。他问我:“你还爱我吗广我说:”我连自己都不爱了。“他也就不说话了。来美国三四年了,许多的闲情逸致就在这无风无浪的三年多里一点一点撤退,对爱情也是如此。
——唐敏
1 最后一个傻瓜
第二天,天舒直接从阿晴家去实验室。她一进来,大家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因为天舒是非常表里如一的人。她开始话少了,被人抛弃总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她不主动与人讲,一般人问,她不说,知心人问,她也只简单地说:“说来话长了,挺复杂的。”她以为这是应付人的话,却不知道听上去比事实情况又复杂了许多。
实验室里,大家都只埋头做事,ti常来与天舒说话。
ti是好心,天舒却嫌烦,她恨不能找个地洞躲起来,谁也别烦她。天舒偷偷地在ti的背后贴了一张“forrent(待租)”。天舒手头还有一张“forsa1e(待售)”,如果ti再这么问东问西,她就打算贴那张“待售”。ti就背着“forrent”的纸条在实验室里招摇过市,逗得大家咯咯直笑,只有ti自己不知道。天舒则从众人的笑声中冲淡自己的痛苦。
唐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低头做自己的事。唐敏自然不会把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子的事看重。天舒你漂亮,你年轻,什么都没经历,就以为自己是最苦的人。这不是自寻烦恼、无病呻吟,是什么?唐敏常这么说。天舒感觉理论上正确,只是唐敏说多了,把天舒都说烦了,好像她的烦恼是廉价的。唐敏觉得自己更烦,莫名其妙地烦。
nancy过来对唐敏说:“你怎么样了?”
“老样子。”唐敏应忖道。
唐敏挺怕别人问她“怎么样了”。她的生活到了一个“境界”,对什么都无知无觉,觉得没意思,更糟的是,她觉得谁的生活都没意思。有一次她跟nancy到她的堂姐家去,堂姐家富丽堂皇,堂姐也不做事,一、三、五晚上上音乐课,平时在家里弹弹钢琴,种花养草。唐敏以为这就是她的“乌托邦”。可是去了nancy的堂姐家几次,就觉得人家活得也没劲儿,人生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ti很快就发现了天舒的恶作剧,过来故作严肃地质问天舒:“为什么这样对我?”
“开个玩笑嘛。”天舒笑。心里突然很后悔,她敢这么对苏锐吗?她只敢对ti这样。这是为什么?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ti看见她的桌面还有一张“forsa1e”,说:“这张是给谁的?”
天舒立刻讨好地说:“我的,我的。你待租,我待售。”
“我还以为你会说给锐的呢。”
天舒的表情有点木,假假地笑道:“对,把他卖掉。”
ti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你就是不知道放弃。”
天舒一下子不能自己,跑到洗手间哭。
出来时,看见等她的ti,就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ti明知其意,故意指着女洗手间说:“你认为我可以进去吗?”
天舒忍不住笑了。
“你没事吗?”
“没事了。”
“那就好,那我走了,有人等我。”
天舒望去,竟看见了邻居雅惠。ti到底是ti,具有美国式的友好,但又怎会像她这样痴痴傻傻的呢?没有人会像她这样。她是最后一个傻瓜。天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太糟了,以后想靠靠你都没指望了。”
“什么意思?”ti皱皱眉,悟出什么,“哦”了一声,“她是我的堂妹。”
这时雅惠已走近,叫道:“这么巧!你们是一个实验室的?”
天舒顿时很感叹这个世界真小、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有一些高兴。
雅惠说:“你昨天晚上没有回来?”
“对,我去我表姐家了。”天舒说。
“这样啊。”
“我可能会在我表姐家住上一阵子,住到期末考完吧。”
天舒对雅惠说。
其实她不是对雅惠说,而是对杨一说的。她知道雅惠一定会传话给杨一。她是女孩子,她知道。现在想想,也觉得昨晚自己太过分,又不想面对,就先躲到表姐家去。
ti和雅惠走了,天舒也去休息室吃午饭。拍拖后,她有些时候没与大家共进午餐了,等她到休息室时,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天舒一进来,就听见王永辉又在传达教会精神。午饭常在王永辉的传道中进行。
王永辉见她进来,立刻间:“这个周末有空吗?”
大家一听就知道是他们基督徒的“阴谋”——拉别人去教堂,王永辉常这样。王永辉每个星期天都去教堂做礼拜,敬拜神。他说,敬拜是谦卑地理智地承认神是真实的,也是最终的目的。
“我现在没有心情。”天舒说。
王永辉的目光就转向唐敏、小马。
唐敏说:“我也没有心情。”
小马说:“我太忙了。”
王永辉点点头,接着说:“如果克林顿请我们去白宫,我们一定会去的。现在上帝、真正的造物主请我们,我们反而诸多借口。”
“问题是我们不信,不认为有个造物主呀。”小马说。
王永辉说:“上帝创造了万物,比如说一只手表,我们一定会说,这手表是人制造出来的。连个小小的手表都是人制造的,这个神秘的宇宙也一定有创造者。说宇宙是自己碰撞出现的,等于说把手表里面所有的零件放在表壳里,然后碰撞来碰撞去,就碰撞出一只会走的手表。”
“‘你可以举出一百个例子证明有神,我也可以举出一百个例子证明没有神。”唐敏说。她跟着王永辉去过教堂,有姐妹对她说,你先信,信了什么疑问都解决了。她想起她在大学里学《量子力学》,老师见大家不理解,就说,不理解就先接受,认为这是对的,久而久之就理解了。到了教堂,他们也这么讲,唐敏相当反感,我没有搞懂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信呢?这不是对神灵的不敬吗?
天舒说:“我们可以探讨一下上帝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分享一下。”王永辉微笑道。显然,对于一个虔诚的信徒而言,上帝是不容质疑的,只能分享不能探讨。
“比如这个罪的问题,基督教讲人人都是罪人。这在中国人的概念中是难以接受的。墨子说,罪,犯禁也。罪人等于是犯法的人。我们何罪之有?”天舒说,“难道罪人都在教堂里,好人都在监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