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植保小说>轻小说>驸马守则> 57-64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57-64(1 / 2)

五十七章

“我要当爹了……”步效远喃喃重复了一声,霍然回头,“璎珞,我……真的要当爹了?”

他一个大步到了她身前,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昌平脸颊上刚泛起的红晕还没褪尽,低头不语,等阿杏娘笑容满面地离开了,经不住他望来的热切目光,这才低声说道:“婶娘提醒,我才记了起来确实……,应该是了……”

步效远立着一动不动,只是笑个不停。

“你傻了?只会笑。”

昌平咬住唇,白他一眼。

“璎珞,我太高兴了。从前从没想过我竟然也能当爹。”步效远伸手,爱怜地轻轻捋了下她略微有些散乱的发丝,凝视着她,“你跟着我这样一路过来,本来就辛苦了,没想到竟然还……”

昌平微微叹了口气,“他现在过来,可真不会挑时候……”

“不不,璎珞,我们的孩儿在你最难的时候过来陪伴你,你看他多贴心,还很有福气呢。往后他可以在弟弟妹妹面前神气地说,我是在阿妈最辛苦的时候过去陪她的,你们谁像我一样?”

昌平歪头,看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还想让我给你生好多娃娃?步效远,我从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会说话?”

步效远脸微微有些红了起来,mm头,也嘿嘿笑了起来,“我说的都是心里想的话。”

竹帘子外,阿杏手上端着她娘刚才让她送进来的糖水**蛋,听着帘子里两人的轻声笑语,半晌,终于咳嗽了一声,掀开帘子进去。

“呶,我娘做给你吃的。”

步效远急忙接了过来,对着阿杏笑着道了声谢,坐到了床边,一口一口地舀了喂给昌平吃。

阿杏怔怔看了片刻,终于掀开帘子,低头出去了。

***

一场夏日暴雨刚过,天色朗润,整个都城看去天高景明。

萧邺站在自己父亲的身后。身畔清风漫卷,空气里充满了不知名的沉润花香。檐廊下,台阶上,到处都是被片刻前那场风雨摧打下的落花,湿沉沉堆积成阵。

萧邺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已经脱去了昔日的盘锦宝相金丝朝服,只剩华发斑驳。现在他仰头正望着天空,一动不动,已经很久了。

太宁g中一夕生变,王家如鹰鹞冲天,转眼得势。父亲没两天就立刻抱病上疏请辞,闭门不出,严令萧家族人不许任何动作,直到现在。

再两天,新皇就要祭天昭告天下了。他却仍这样不动,真的仿佛入定。他有些急,更多的却是不甘。忍了多日,终于按捺不住,寻了过来。然而见到这张沉暮得透不出半分心境的脸,他之前想好的所有的话却又都说不出来了。

他顺着父亲的视线,也抬头望去。见过雨初晴的苍穹,霞光万丈,天际之处隐隐掠过了几只飞鸟的黑影,而四周寂寂无声。

“外面的暗哨还在?”

半晌,萧暮归转头,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却隐隐带了金铁之质。

“是。”

萧邺收回心神,迎上父亲幽暗莫测的一双眼,应了一句。

萧暮归复又抬头,望向了天空,出神片刻。

“该来的,总会来。”

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萧暮归双手交负在身后,不紧不慢地沿着曲廊朝书房而去。

萧邺怔怔立着,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神情有些茫然。

***

书房的门咿呀一声被推开,带进的风吹动了桌案一角的烛火,火苗忽闪了几下。

萧暮归的视线从手中的书卷上抬了起来。

他已经吩咐过,入夜若无呼召,不许旁人到书房打扰于他,连夫人和萧邺也是。现在已是深夜,进来的却是一个男子,府中下人打扮。

萧暮归的眉头微微皱了下,那人已闩上了门,朝他大步而来,停在了桌案之前。

萧暮归猛地后靠,后背撞到了椅上,带得椅脚拖过地面,喀拉作响。

“是你!”

他睁大了眼,脱口而出。

步效远朝他点了下头:“萧大人。”

“你竟闯到了我这里!”

萧暮归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只是盯着对面的步效远,沉声说道。烛火之光映在他的脸上,照出额头眼角细密的褶纹,却辨不出半分喜怒。

“萧大人府外有暗哨盯着,我想进来,确实费了些手脚。只能叫人在外弄出些动静,引走了人,这才翻墙而入。所幸大人府中很是宽泛,所以一路探寻了过来。”

“你既已经入城,想必昌平公主也必定是了。你们如今是新皇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之钉,就不怕老夫告密吗?”

萧暮归慢慢说道。

“萧大人若是甘于萧氏一族从此没落,那就姑且试试。”步效远沉声说道。

萧暮归目光微微闪动,一只手轻轻叩击着桌面。书房和着夜色的沉寂,让这轻微的叩击之声听起来也格外清楚。

“老夫能做什么?”

半晌,他终于开口。

步效远微微吁出口气,“只要解救出鲁大将军,萧大人就是平乱的最大功臣。”

“你说得倒是轻巧。”萧暮归微微哼了声,“鲁大将军府邸看守严密,如何解救?”

“这事旁人来做,自然难于上青天,只是于萧大人来说却未必。端看你愿不愿意了。”

萧暮归凝视步效远片刻,呵呵笑了起来:“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步驸马果然不同往日。”

步效远并无多话,仍是先前模样,不温不火道:“恕我冒昧,如今局势,满朝文武之中,除了端木辅国公,我以为最不甘心的就是萧大人你了。”

萧暮归止住了笑,霍然而立。

“我萧家在中昭历百年而不衰,到我手中之时,非老夫高看自己,更得女皇陛下器重。公主择婚,陛下本亦是属意于我萧家的,只是天不作美这才铩羽。实不相瞒,如今看守大将军府的羽林郎中就有老夫的人。要在大将军府中偷天换日,虽非易事,却也绝非不可能。只是动手之前,老夫要亲见公主殿下。”

“公主早料到你会这般,请萧大人随我去便是。”

“只是……”

萧暮归略微沉吟,有些犹豫之色。

“萧大人是在为门外的暗哨愁烦吗?”

步效远一笑,俯身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萧暮归眼一亮,微微点头。

五十八章

一轮明月在忽浓忽淡的云层里缓缓移动,清辉寞寞洒在地上空阔的青石道上。萧家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了,门里粼粼驶出一辆青铜缁车。萧睿骑马在前,身后跟了两排府中的护卫。

马车还没驶出巷口,就有一队护都兵卫幽灵般地出现。当头的都尉骑在马上,拦住了去路:“王总领下过宵禁令,任何人不得夜间走动!”

“我的车,也敢拦?”

马车里传出一声略带苍老的声音,不高,也不急,却带了叫人不容忽视的威严。

都尉知道里面是萧暮归。如今他虽不得势,自己也被派来日夜监视他的动向,却仍不敢轻看了去,略微踌躇了下,下马朝着密垂的帘子行了个礼,放缓了声调说道:“萧大人息怒,实在是上命难违,还请大人体谅。”

马车里的人嗯了一声,复又道:“老夫歇在宅中多日,一时兴起,要去城东别院,明日好登高观日。你若怕对王总领不好交代,尽管跟了上来便是。”

车里人话音刚落,前头的萧邺已是“锵”一声,不耐烦地拔出了腰间的半截佩刀,冷月之下,刀锋寒光凛冽。

都尉犹豫了下,终是不敢强行拦住,慢慢后退了几步,让出条道。

马车继续前行,都尉朝身边的兵卫使了个眼色,卫兵领会,一队人远远地跟了上去。都尉静待了片刻,回头望了下黑漆一片的暗巷,提缰朝王家急急而去,空旷绵延的青石道上,奔肆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萧府西墙一侧,一道平日只供下人出入的小门开了条缝,两个黑影从门里出来,身影无声无息,很快消融在了暗巷的幽深之中。

***

萧暮归被解下了蒙在眼上的布,看见一双眸子,即便周遭灯火昏暗,也掩不住如璀璨的明珠,显出熠熠似水的光华。

“殿下!殿下安然抵都,可见天佑中昭,何其幸甚!”

他脱口而出,已是朝她拜见行礼。

昌平上前将他扶住,歉意道:“委屈萧大人了。昌平本是要亲自去见大人的,却被驸马所拦,这才劳动大人前来。他也太过小心了些。大人夜半来此,本就过意不去了,竟还这般蒙了你的眼。大人既然肯冒险随他前来,哪里还用这般提防。”

萧暮归推让一番,终于勉强起身道:“驸马一言一行俱是稳妥无碍。殿下本就金玉,何况置身如今这局面?谨慎自是应该。”

昌平一笑,收了霁色,道:“g中戮变,陛下遭劫。昌平自知孤掌难鸣,亟需萧大人鼎力相助,方可拨其乱,平其正,还我中昭朗朗清空。”

萧暮归本已坐在了椅上,听罢又站立而起,慷慨道:“老夫蒙受皇恩数十载,从来只知道屈平正道直行,一心效忠陛下。如今国有凶难,老夫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昌平微微点头,正色道:“中昭有萧大人,如入砥柱于中流。待扭转乾坤,陛下必当厚待大人之助!”

萧暮归压住兴奋,郑重道谢,这才慢慢退出了这间略显狭仄的屋子。外间,步效远和顾严正在等待他共议计策。

他确实无法不兴奋。

王萧端木,百年以来一直暗中交锋难解。就在十几年前,他还是先皇最倚重的弘股之臣,萧家的女儿也是后g之中最得宠的贵妃。不想一夕之间,女主当国,从此端木占尽上风;直到近两年,女皇才渐渐显出重新扶持他萧家的意向,只可惜就在他和满朝文武还在猜测女皇属意谁人之时,一直隐忍最深的姬弗贺竟突然发难,打得他措手不及,更叫他郁闷难当的是,明争暗斗旗鼓相当了数十年的王家此时浮出了水面,以功臣的面目俾睨朝中,这叫他想起就屡屡不忿,只是碍于无奈,这才称病隐退,以谋后定。

王家与他素有嫌隙,姬弗贺一旦坐稳这江山宝座,那么等待萧家的,从此就是黑暗一片,就算他想避让,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皇朝的每一次变更,从来就是新臣旧宦相替的时机。端木因了女皇崛起,王家凭借姬弗贺显赫,而他萧家,因了这天赐的机会,只要他能抓牢,朝堂之上,从此就又会是一番新反转。

萧家的运道真正来了。

***

是个晴霁天,初升的朝阳金蒙蒙一片,把高深g墙里直c云霄的飞翘檐角和鎏金瓦梁照得闪闪发亮。

“陛下,昨夜得报,萧暮归无视宵禁令入住城东别院,据说是为了登高观日。”

已被临时任命为都城总领的王登看着斜斜倚靠在宽大软椅上的姬弗贺,小心地回禀。

“这个时候,他突然这样,有什么目的?”

殿宇门外宽大台阶之上,铺洒了一段一段的阳光,明媚透入了殿宇,晃在了姬弗贺苍白的面容上,却驱不散他眼中的y冷。他盯着王登,慢条斯理地问道。

王登立刻应道:“陛下放心,臣已经多派人手对他和端木一干人等严加监视,就算每日出入府中的下人也未放过。不管他什么目的,绝不会放半只苍蝇飞到他面前去。臣敢担保,以如今之守备,陛下明日昭告登基的庆典必定天人合一,万民同庆。”

“昌平和那个步效远如今有消息吗?”

“城门对进入之人一一盘查,至今并无消息,可见未曾进入都城。臣派出的人正在路上追寻围堵。据臣的线报,另有一群身份不明之人也一路尾随,臣怀疑是北夏世子的人潜入国境……”

姬弗贺敛眉垂目,嘴角渐渐勾出一道奇异的诡笑,带了病容的面孔更添几分森冷。

“元世子……,只怕是想借了她,往后叫朕莫敢不从吧……王登,朕的母后生养了朕。她虽薄待了朕,朕却不能薄待她,反要叫她留着口气亲眼看朕是如何大振宏图。她却不同。见到之后,格杀勿论,更不能叫她落入北夏人的手上。”

他的声音平静舒缓,说完之后,咳嗽了起来,咳得两颧染上了些赤红,一双眼仿佛也骤然布上了血丝。

王登暗自有些心惊,俯首应了声是,又禀了些别事,这才叩首告退。

***

黑夜再次笼罩了沉沉帝都。镇国将军府内,两只透着昏光的灯笼渐渐朝上房游移而来,走得近了,看清那灯笼后是长长一队荷刀执戟的卫兵。知道是来接替自己轮班的,卫尉头目丁奎伸了个懒腰,迎了上去。

“吴老弟,下半夜就交托你了。等明天新皇祭天昭告天下了,估m着大将军也该换地儿休养了,那时咱也就解脱了,不像现在,没日没夜地蹲着,睁大了眼,连只苍蝇飞进去也要先抓住,看看翅上有没纹字……”

丁奎絮絮叨叨地念着,惹得边上的卫兵都笑了起来。吴卫尉径直到了透着灯光的上房窗前,推开了条缝,见里面一身常服的鲁鹿背对着门,正在独自舞者手上的刀,刀锋霍霍,带得烛火明灭不定,墙上人影翻飞。

“这老头,j神倒好,这么被关着,大半夜的还有兴致……”

丁奎陪着一道,也凑了只眼睛看了下,低声说道。

每班轮岗之时,领队校尉必须带着下一班的领队验看无误了,才能交接走人,这是规矩。

吴卫尉关上了窗。丁奎吆喝一声,跟班的卫兵们立刻聚拢了过来,跟着他一道往外院而去,一行人的身影很快就被吞没在了黑暗之中。

出了将军府,队伍之后的一个人影脚步渐渐放慢,等到了条暗巷口之时,悄然潜了进去。

轮月已是微微斜过疏影,凉薄的光照进半边巷子,隐约照出一张环目髯须的脸,正是鲁鹿。

***

桑榆官道之上,一行人飞驰而来。内城门仍是紧闭,守城官立于箭楼之上,大声呼停。

“没有王总领的亲笔手令,谁也不许出去!”

“手令在此,速速开门,耽误了大事,小心吃罪!”人马转眼就到城门之下,有人大声呼喝。

守城官听说有手令,不敢怠慢,亲自下了城楼,伸手朝那领头的索要手令,猛然抬头,大吃一惊。

“鲁大将军!”

鲁鹿略微颔首:“你若识相,老夫不伤你x命,速开城门!”

鲁鹿声威,名震天下。守城官早听说他已被新皇软禁,明日就是新皇祭天昭告天下的日子,此刻他这般突兀出现,晓得并非正路。只是以他勇猛,自己便是不开,只怕也是阻拦不住,反而枉自丢了x命。不过闪念之间,立时便做了决断,苦笑道:“小的不敢拦了鲁将军,只是上命不可违,此刻放了大将军出去,便是将小人身家x命系在了大将军身上,求大将军务必要给小人一条活路!”说罢已是回头大叫,“手令验过,确系无误,快开城门!”

沉重的门被兵丁推开,马匹飞快掠出城门,朝着城西大营飞驰而去。

兵营口的守卫远远看见有人马过来,急忙挥舞着手上火把,上前阻拦。

“我乃鲁鹿,谁敢拦我!”

一声霹雳怒吼,马鞭卷起,火把高飞落地,守卫呆若木**,眼睁睁看着几骑飞驰闯入,半晌才跑了进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叫了起来,“大将军!大将军回来了!”

五十九章

睡梦中的王统领被亲兵推醒,手忙脚乱套好衣物,连盔甲都来不及穿戴就急匆匆跑向点将台,远远看见火把一片,欢呼声四下而起,气急败坏地一路冲了过去,扯开嗓子大叫:“大胆,都要造反了吗?”

王统领是王登的亲侄子,在军中也有些资历,只是平日就为人倨傲,如今更是不可一世,军中除了几个攀他家世的副将,余者与他素有嫌隙。只是他如今是这里的最高统领,见他出现,广场渐渐沉寂了下来,几个刚刚围拢了来的副将有些犹疑地相互对看了几眼,却并没挪动脚下步子。

王统领猛地拔出腰刀,厉声呵斥:“鲁鹿,你早被除帅印,不在府中待着,却私闯军机重地,你就不怕陛下治你个谋逆之罪?”

鲁鹿哈哈大笑起来,雄浑震彻夜空,猛地上前一步,目中j光大作。

“姬弗贺狼子野心,逼g篡位。你若识相,趁早弃暗投明,看在往日情面上,老夫饶你一命!”

王统领哪里甘心,手握腰间刀柄,回头朝自己的亲兵怒道:“来人,快上去抓住他,重重有赏!”

他身后亲兵面面相觑,无人敢动。王统领恼羞成怒,拔出了刀大声吼道:“大伙听着,谁敢与鲁鹿一道,必定以谋逆处决!”

他话音刚落,鲁鹿身后一武士已是上前朝他一刀砍下,王统领仓皇应对,节节败退,几个回合下来,x口中刀,刀出之时,红血喷薄而出,人慢慢委顿倒地,眼犹睁得滚圆,满是惊惧和不甘。

“反贼已除,兄弟们,跟着大将军,杀回太宁g,保我女皇!”

武士振臂高呼。

短暂的寂静过后,广场上应声一片,纷纷朝着中间挤簇了过来。

***

山道之上,步效远带着一队人马,正往行g飞驰而去。

大将军控制兵营,而他要赶赴行g,接回女皇,阻止这一场天阙之变。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天还未亮,山峦间,行g的飞翘檐角在深蓝夜幕上勾勒出的剪影终于隐隐可见了。

“陛下派遣,紧急军情,速速让开!”

行g前密密的守卫听见动静,纷纷执戈而出,却挡不住铁骑的凌厉冲刷,瞬间就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见者无不纷纷躲开。

“步效远!是你!”

千尉终于认了出来,厉声大叫,“兄弟们,他不是陛下派遣来的,他是步效远!要来劫走太后的,快拦住!”

“拦我者死!”

步效远怒吼一声,刀光如练中,千尉人头已是被削落下地,余下的卫兵被震慑住,只是围了上来,围成密密的圈,却不敢逼近。

“逆首既灭,你们听着,只要助我救回女皇陛下,既往不咎!”

身下骏马扬蹄嘶鸣,步效远勒住马,大声说道,和着远处松涛阵阵,淡月晨曦之下,宛如战神临世,全场静默。

“陛下在哪里?”

步效远看向近旁的一个守卫。

“步将军,我带路!”

守卫已是奔跑着朝前而去,众人纷纷呼啸跟从。

***

天明。

这日天色却不似往日晴好,东方天际云层间,太阳半隐半现。太宁g顶上的天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颜色,透出了些惨白之色。

姬弗贺一早就起身了。g女围着他穿为了今天的大典而特意制出的崭新龙袍。对颈镶金边饰,袖口用金线绣出翟纹,腰间扣了镶嵌宝石的美玉钩带,黄金袍服满翠金龙,昂首腾云欲起,衬得他脸色愈发如金纸般透出一丝病黄。

姬弗贺打量了下镜中的自己,抬头望向天际,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详的y影。只是立刻就把它驱散了。

天下已经在握,还有什么能撼动他的宝座?

辰时快到。

太宁g太和殿中,磐声音音,烟香袅袅,众文武皇亲神情肃穆,在殿外广阔的空地上起伏绵延排开。司仪官大声请出新皇姬弗贺。

“吉时已到,恭迎陛下祭天祭祖……”

长鼓响起,殿外有声音呼啸着次第传来。

王登望着新皇明灿黄袍的背影,想起一早得到的关于鲁鹿被暗中偷换出去的消息,心中忐忑不安。他了解姬弗贺,自己昨天还在他面前信誓旦旦,今早这个当口,若是让他晓得,只怕会雷霆大怒。他急调了城中自己的都尉兵马,严令守住皇g和城门。又派人带了自己的信物到城外军营传令,以防生变。现在唯一就是希望对手下手没那么快。

百官山呼万岁,姬弗贺登上祭坛。殿外忽然隐隐传来骚动之声,引得众人面面相觑,连姬弗贺也停了原本要进行的祝祷仪式,看向了王登。

王登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

“不好了,鲁鹿带了一批人马从东门杀入皇城,都尉兵马难以抵挡,鲁鹿的人正一路杀了过来!”

一名侍卫朝着太和殿狂奔而来,大声呼号。

“保护陛下,护送陛下回g!鲁鹿反贼,杀之重重有赏!”

王登大叫,姬弗贺反应了过来,狠狠盯了王登一眼,在几个侍卫的保护下匆匆下了祭坛。群臣一下目瞪口呆,乱成一团。

这时殿外已经鼓角大作,杀声震天。天空的光辉此时仿佛突然明灿起来,太阳像染了战场上殷红的底色,血腥飘满了方圆几十里的皇城上空。冲入太和殿的士兵和王家的都尉兵正混战不休,枪戟刀剑,寒光在殿外纵横如练,不时有惨叫声传来。姬弗贺的去路已经被堵,而鲁鹿手提大刀,正朝着太和殿疾步而来

“大胆鲁鹿,见了朕,还不下跪!”

姬弗贺身前围了密密的侍卫,抽出了腰间佩剑,指着鲁鹿厉声叫道,脸色白得欺雪。

“鲁鹿,陛下是女皇陛下钦定的继位者,你今日这样公然聚众反叛,藐视朝廷,把祖宗法度置于何地?把满场一干文武大臣又置于何地?鲁鹿,你再一意孤行,难道欲与天下之人作对不成?

王登大声呵斥。

被围在大殿中的文武百官窃窃私语,随了王登,纷纷出声谴责。

“与天下之人作对的,不是鲁大将军,而是姬弗贺!”

一个声音传来,刹时镇住了满殿的杂音。群臣抬眼望去,见鲁鹿身后的士兵分开了条道。绵长的青石g道之上,昌平在一群士兵的护卫之下正行了过来。清风吹过,拂动她明黄g裙裙裾,灿灿若朝霞。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连仍在狰狞缠斗的士兵们也停下了手上的攻击,铿锵的金铁之声渐渐消平。

“皇妹!朕以为鲁贼对你不利,这才四处寻找。如今你回来了,朕极是欢欣,皇妹却这般看待朕,叫朕如何自处?”

姬弗贺脸上肌r微微跳动,冷笑说道。

昌平跨进大殿,停下了脚步,凝望姬弗贺片刻,又掠过他身后脸色各异的群臣,目若寒星。

“二皇兄,你倚靠北夏元炬,与王家勾结,趁西戎边乱国中空虚之时杀死太子,逼g夺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不配为一国之君!中昭落入你手,必将永无宁日。鲁大将军拨乱反正,乃国之砥柱。今日在列之朝臣,不过或受蒙蔽,或迫于y威。只要愿意弃暗投明,女皇陛下宽仁厚重,必定既往不咎。你们还等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她蓦地提声,清朗之音,仿佛在大殿朱梁宸拱之上回旋,余音不断。

第六十章

仿佛一场瘟症在蔓延,原本一直聚在姬弗贺身边的大臣们四顾相看,慢慢后退,缓缓地,到了最后,姬弗贺的身边只剩下了几十个卫士和王登。

“朕的皇妹已经疯了,在胡言乱语来人,快给我把她捉住,朕要让最好的太医让她恢复神志”

姬弗贺举高手中的佩剑,厉声大叫,眼睛睁得滚圆,眼神若厉鬼般幽暗。

他身前的卫士朝前动了几步,带了些犹疑,鲁鹿一个大步到了目平的身前站定,卫士齐刷刷停住了脚步。

“大家听着,快给我顶住。叛贼鲁鹿若是得手,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抓住鲁鹿,陛下赏金一千,封爵进位!”

王登大声吼道。

原本已经停了手的都尉兵将闻言,再次蠹蠹欲动,两边刹时在此刀剑对峙。

王登微微松了口气。

好在今早消自得的早,他有所准备,调来了都尉兵马。姬弗贺坐上天子宝座已是定局,只要断了都尉兵将的后路,再许以高官厚禄,一番拼杀,谁输谁赢还难说。

“王登,昌平若在胡言乱语,那么朕呢,朕的话又该当如何?”

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昌平的脸上现出一抹狂喜,猛地回头,看见自己的母亲正坐在一架辇舆之上,在一群g人和武士的簇拥下飞快而来,身边大步行来的,正是步效远。

“陛下在此,谁敢妄动——”

步效远大声喊道。

百官骤然色变,也不知谁带的头,除了姬弗贺和王登,纷纷伏地,山呼万岁。

“逆子,朕怜你自小体弱,自问待你亲善,不想你却反噬于朕,谋朝篡位,逆子你可知罪?”

坐在辇舆中的女皇面沉如水,目光凌厉。这半年的幽禁,仿佛并未消磨掉她往日的气神。

姬弗贺浑身抖如筛糠,叮一声,手上的剑落在了平滑如镜的乌砖之上,慢慢地跪了下去。

“母亲,求母亲怜惜孩儿……”

姬弗贺一跪到地,呜咽不止,抬起头时,已是泪湿满面,跪行着朝女皇爬了过来,直到她的脚下,伏地痛哭,“母亲,孩儿和皇兄皇妹一样,都是父皇的骨血,为何偏偏孩儿却命定不寿?孩儿不甘心,这才放手一搏。一世本就苦薄,冉不亲历这人间至高的滋味,孩儿就是死了也不甘心。孩儿如今知罪了,求母亲饶我……”

“你这逆子,你反噬朕,朕尚可饶你,只你有两桩罪,却决不能姑息。一是手足相残,二是通敌叛国。朕若因了母子之心饶了你,有何面目去见天下之人?”

女皇神情沉郁,说到最后,凌厉之意,已是溢于言表。

姬弗贺痛哭流涕,又跪行到边上立着的昌平身边,伸手抓住她的裙裾,哀求道:

“昌平,母亲自小就最疼你,求你代二哥哥向母亲求情……”

昌平低头看他,叹了口气:“二皇兄,若是寻常之罪,不用我求,母亲自然也会饶你。”

姬弗贺松脱了手,慢慢站了起来,眼中一道j芒一闪而过。步效远一直望着他二人,突感不妙,抢身向前,却已是迟了一步,见姬弗贺竟从袍服之下突然抽出一把短刃,一下已是抵在了昌平脖颈之上,人也转到了她身后,牢牢架住。

这一变故,却是出人意料,女皇大惊,怒道:“孽子,你做什么!”

姬弗贺y沉着脸,一手勒住昌平,一手的刀架在她脖颈上,拖着她强行朝殿外退去,嘶声叫道:“都让开,谁敢靠近,我就和她同归于尽!”

两边卫士不敢阻拦,纷纷让退,步效远怒吼一声,追上了两步,却见姬弗贺大笑道:“步驸马,你再上前一步,我的刀可就不认人了。”

步效远双目睚眦欲裂,却是硬生生停了脚步,眼睁睁看着昌平被他拖行倒退着出了太和殿,直到背靠在甬道边的一座白石狮像之上。

“逆子,你若敢伤昌平一分,朕必将你”

女皇猛地站了起来,腿一软,却是又无力地跌坐了回去,声音颤抖,极是惶急。

姬弗贺哈哈大笑起来,“陛下,你要将我如何?以我之命换你女儿之命,又有何憾?就是你,从今往后只怕也永远无法站立,不止你的腿,慢慢地你的人也会软下去,直到最后,除了你的眼睛还能动,你的全身都将软成一滩烂泥!陛下,我其实不该称你母亲,我的母亲是g中的兰妃,当年因为得我父皇的宠,在生我的时候被你害死的兰妃!父皇逼你用你的亲生儿子立下毒誓不许加害于我,我这才成了你的儿子,受你抚养。陛下,我为什么生来不寿?都是我亲身母亲在生我时被你残害所致的!你以为我会永远被你蒙在鼓里?你错了。这么多年,我隐忍了下来,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本来已经成功了,只是天不助我,有能奈何!我死就死了,有你的宝贝女儿随我一道死,又有何憾?留下你,等你全身动弹不得躺那里像一堆烂泥的时候,你括着还不如我这样死去!”

姬弗贺目露凶光,状似疯狂。

女皇面色铁青,大口喘息着,却是说不出话来。

步效远靠近了些,目光掠过并无惧色的昌平,两人四目瞬间交错而过。

“姬弗贺,你要如何,都随你就是,这里的人,绝不敢伤你一寸,你也不要伤了她。”

他凝视着姬弗贺,慢慢说道。

姬弗贺戒备地盯着他,冷笑了起来。

“步效远,你不过一个低贱的屠户出身,却也靠了裙带攀上皇家,享受着这天下无与伦比的荣耀,你不配与我站着说话,你给我跪下!”

全场寂静,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你跪不跪?你若不跪”

姬弗贺握刀的一只手猛地用力,压向了昌平的脖颈。

“住手!”

步效远大吼一声,已是单膝跪了下去。

大殿外响起了微微的骚动之声,他却恍若未闻,一双眼睛只是紧紧地盯着姬弗贺手中的刀。

姬弗贺一怔,随即狂笑了起来:“步效远,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竟然为了个女人下跪!实在是庸懦至极!你既已下跪,那就再向我磕头。我若高兴了,说不定还会让你的昌平公主再多活些时候!”

步效远脸容平静,一语不发,慢慢俯下身去,快磕头到地之时,忽然微微抬头,看向了正凝视自己的昌平。

昌平再次对上了他的目光,他仿佛在告诉她什么,略微一怔,心忽然狂跳起来,一下了然于心,头微微向边上一侧。几乎就在同一个时刻,电光火石间,眼前一道自光,耳边嗖地一缕凉风,一道寒气擦她耳畔而过,一阵沉闷的噗的响声,而一直紧紧箍着她脖子的那只手骤然松了开来,仿佛瞬间被抽离掉了力气,然后是的“叮”的一声,那把一直架在她咽喉前的刀坠落到地,掉在了她脚前的青砖方石地面上。

目平猛地回头,看见一柄j光薄刃正钉入姬弗贺的眉心,一道殷红的血顺着他的鼻峰慢慢地滴淌而下,而他的一双眼睛,睁得滚圆,眼仁外凸,定定地望着前方。

太和殿外的甬道旁,古柏苍苍,士兵们的铠甲尖刀在阳光下闪着银芒,直到这时,她才仿佛闻到了充塞在天地之间的的血腥之气,x口一阵翻涌,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就在软倒在地的那一刻,落入了一双有力的臂膀之中。

六十一章

连绵多日的雨终于渐渐歇了下来,天际的云层却没有散尽,灰沉沉地仿佛要笼罩住太宁g巍峨的g阙琼楼,连吹来的风都带了丝泛出冷湿的泥泞。

又一个帝都的秋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已经是深夜了,步效远却毫无睡意,静静凝视着身边人的睡颜。

她已经五个月的身孕了,属于他的孩子正在她的身体里一天天地成长。有时候看着她,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象着以后他和璎珞的这个孩子的可爱模样,想象着那孩子用娇软的声音叫他爹的样子,希望日子就这样安静地流淌下去,让他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但是现在,这却是他的璎珞在公主府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过了今夜,明天她就不再是公主,而是摄政长公主,成了这个帝国新的站在了巅峰的女人,而他,要为她和她的帝国再次披上铁甲,执戈荡寇。

两个月前的那场天阙之变,于寻常百姓来说,并没什么大的影响,京城里,举目仍是宝马雕鞍,太平箫鼓,但是太宁g里的每一个人,命运却发生了刻骨的巨变。

姬弗贺怀着他的不甘和仇恨随了那一刀的光影去了,姬弗陵早早死于他的y谋权杖之下,而曾经是这个天下间最铁血不二的女皇,也终究没有逃脱姬弗贺那仿佛满刻了诅咒的怨言。太医用尽了方药,却无法阻拦她一天天地衰弱下去。她在自己还能说话的时候,在文武群臣的面前立了姬弗陵十一岁的儿子姬循为皇帝,昌平为摄政长公主,监理朝政,而一生未娶的鲁鹿老将军,自平定了那场叛乱之后,仿佛一夕白头,闭门不出。

一只温热柔软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她也没睡着。

步效远对上了她晶亮的一双眸子。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