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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2 / 2)

“你这样说吗”阿裴问,泪珠成串成串的涌出来,她喉音哽塞,几乎语不成声:“你怎么可以这样好鹏飞,你不能对我这样好我是贱骨头,我不知好歹,我连捧在手里的幸福都捧不牢我很坏,坏得不可救药,我该死我应该死”“不不要欣桐”他含泪喊:“你不该死,你只是忠于自己,你并没有错”“你居然还说我没有错吗你你你这个傻傻瓜”“你以前作过一支歌,说我是个傻瓜,是个癞蛤蟆”

“你还记得”“记得你的每一件事你的笑,你的哭你的歌,你那飘飘然的衣裳打扮,你的冰肌玉骨”

“那么,你也原谅我了原谅我所有的过失原谅我离开你原谅我吗鹏飞你说,你原谅我”

“我不原谅你”“我太奢求了”她凄然而笑。“我不值得你原谅,我不值得”“不是”他用力吼,脸涨红了。“我不原谅你这样躺在这儿等死我不原谅你放弃生命我不原谅你这样惨白,这样消瘦,这样奄奄一息我不原谅,不原谅,决不原谅”

她的手无力的从他面颊上落下来,盖在他的手背上,她抚摩他,轻轻的,软弱的。她唇边的笑意更深,而眼中却泪如泉涌。“鹏飞,你给我力量,请你给我力量,让我活下去吧我不要你不原谅我,我无法忍受你不原谅我”

一直站在一边,用希奇古怪的眼光,望着他们的楚楚,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她叫着说:

“爸爸,张阿姨,你们在做什么”

韦鹏飞立刻抬起头来,他把楚楚一把拉到身边,郑重的,严肃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听着,楚楚她不是张阿姨,她不姓张,她姓裴,是你的妈妈”“爸爸”楚楚惊喊。“她是你的妈妈,”韦鹏飞重复了一句。“你亲生的妈妈,她并没有死,只是这些年来,她离开了我们。楚楚,你已经大了,大得该了解事实真相了。你看,这是你的母亲,你应该叫她一声妈妈”楚楚狐疑的,困惑的看看韦鹏飞,再看看阿裴,紧闭着嘴,她一语不发。阿裴伸手去轻触她的面颊,低叹了一声,她柔声说:“不要为难孩子。楚楚,别叫我妈妈,我不配当你的妈妈,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离开你走了这些年来,我根本没尽过母亲的责任,别叫我妈妈,我受不了我是张阿姨,我只是你的张阿姨,楚楚,我对不起你爸爸,更对不起的,是你”

楚楚一知半解的站在那儿,茫然的瞪视着阿裴,她显然是糊涂了,迷惑了,不知所措了。阿裴的眼光透过泪雾,也紧紧的盯着楚楚。蓦然间,那母女间的天性敲开了两人间的那道门,楚楚扑了过去,大叫着说:

“妈妈,如果你是我的妈妈,我为什么要叫你张阿姨妈妈我知道你是活着的,我一直知道”“楚楚”阿裴哭着喊:“楚楚”

灵珊觉得这间小小的病房里,再也没有她停留的余地了,她满眼眶都是泪水。回过头去,她看着目瞪口呆的邵卓生,拉了拉他的衣袖,她低声说:

“我们走吧”他们两个走出了病房,对阿裴再投去一瞥,那一家三口,正又哭又笑的紧拥在一起,浑然不觉房间里其他的一切。他们关上房门,灵珊细心的把门上“禁止会客”的牌子挂好,就和邵卓生走下了楼,走出医院的大门。

街道上,那秋季的夜风,正拂面而来,带着清清的、凉凉的、爽爽的秋意。他们站在街头上,彼此对视了一眼,邵卓生说:“我忽然觉得很饿,我猜你也没吃晚饭,我请你去吃牛排,如何”“很好。”她一口答应。

于是他们去了一家西餐馆,餐厅布置得还满雅致,人也不多,他们选择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灵珊看看邵卓生,说:“我想喝杯酒。”“我也想喝杯酒”邵卓生说。

他们点了酒,也点了牛排。一会儿,酒来了。邵卓生对灵珊举了举杯,说:“你平常叫我什么”“扫帚星。”“不是。另外的。”“少根筋。”“是的,我是个根筋。我今天才发现一件事,我不过只少了一根筋,你少了十七八根筋。这还不说,你还是个无脑人”

“什么叫无脑人”灵珊问。

“你根本没有头脑你一定害了缺乏大脑症”

“怎么说”“怎么说还怎么说你如果有头脑,怎么会把那本爱桐杂记拿来这也罢了,你居然把韦鹏飞父女带到医院来,导演了这么一场好戏现在,人家是夫妇母女大团圆。你呢以后预备怎么办”“我”灵珊茫茫然的说了一个字,端起酒杯,她喝了一大口,忽然笑了起来。她笑着,傻傻的笑着,边笑边说:“是的,我是个无脑人,我害了缺乏大脑症”她凝视着邵卓生,笑容可掬。“对不起,邵卓生,我忽略了你哈哈我抱歉”她用杯子对邵卓生的杯子碰了碰,大声说:“无脑人敬少根筋一杯”她一仰头,喝干了杯子。

邵卓生毫不迟疑,也干了自己的杯子,一招手,他再叫了两杯酒。“你猜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问。

“我不知道。”她仍然边笑边说:“我今天没有大脑,什么都想不清。”“我们现在是”邵卓生啜着酒,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胡说八道”灵珊也啜着酒。“我们早认识四五年了,怎么叫相逢何必曾相识”“你还能思想,你还剩一点点大脑”

“不,我是用小脑想的”

他们相视而笑,一碰杯,两人又干了杯子。灵珊叫来侍者,又要了两杯酒。“这样喝下去,我们都会醉”邵卓生说。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灵珊喃喃的念着,抬眼望着邵卓生。“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阿裴爱喝酒,鹏飞也爱喝酒,原来,酒可以让人变得轻飘飘的,变得无忧无虑的。而且,会让人变得爱笑,我怎么一直想笑呢”

“你错了”邵卓生拚命的摇头。“酒可以让人变得爱哭,阿裴每次喝醉了就哭。”“不一定,”灵珊也拚命摇头。“韦鹏飞每次喝醉了就发呆,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那儿不动”

他们相视着,又笑,又举杯,又干杯,又叫酒。

“喂,灵珊,我有个建议。”邵卓生说。

“什么建议”灵珊笑嘻嘻的。

“你看,我们两个都有点不健全,我是少根筋,你是无脑人,我们又都是天涯凄苦人,又都认识好多年了。干脆,我们组织一个伤心家庭如何”

“伤心家庭”灵珊笑得咭咭咯咯的。“我从没听过这么古怪的名称。少根筋,我发现你今天满会说话的,你的口才好像大有进步。”“因为酒的关系。”“唔,阿裴醉了会哭,鹏飞醉了会发呆,我醉了就爱笑,你醉了就爱说话,原来仅仅醉酒,就有形形色色。”“怎样呢”“什么怎样呢”“我们的伤心家庭”

灵珊抬眼凝视邵卓生。

“哦,不行。”她收住笑,忽然变得一本正经。“邵卓生,我们不要去做傻事,明知道是悲剧,就应该避免发生。不,我们不要给这个世界,多制造一对怨偶。”

“怨偶”“是的,如果在一年前,我们结合了,也就算了,现在,你爱的不是我,我爱的也不是你。组织伤心家庭的结果,是制造了一个破碎家庭。不,不我宁愿抱独身主义,也不组织破碎家庭”“言之有理”他大声说:“我要敬你一杯”

他们又干了杯,再叫了酒,两个人都不知道是第几杯了,都有些摇摇晃晃,昏昏沉沉了。

“既然不组织伤心家庭,你预备怎么办”他问。

“我不知道。”她啜着酒,侧头沉思,微笑着。“我要走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没有人的地方去。你呢”

“我也要走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没有人的地方去。”他说。“这样吧”她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我往南极走,你往北极走,走到之后,我们通个电话,互报平安”

“妙极了”他大为叹赏:“咱一言为定”

“干一杯”她举起杯子。

于是,他们又笑,又碰杯,又干杯,又叫酒。然后,灵珊是糊糊涂涂了,她喝了太多太多的酒,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笑,一直在笑,那邵卓生一直在说,一直在说,他们一直在举杯干杯,举杯干杯,然后,他们吃了牛排,酒足饭饱。然后,他们不知怎的到了火车站,然后,他们似乎买了两张车票,一张到南极,一张到北极。

她最后的记忆是,她上了到“南极”的车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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