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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1 / 2)

第10章

这个星期天的节目是紧凑而丰富的,按照魏如峰和晓彤的计划,是:上午九点钟,晓彤到何家,见见何慕天,也参观参观魏如峰居住了多年的屋子,还有与曾有一面之缘的霜霜交交朋友,中午,则留在何家午餐。午饭后,一起去看场电影,逛逛大街,然后去晓彤家里,在晓彤家晚餐。对晓彤而言,这简直是个大日子早晨睁开眼睛来,耀眼的阳光似乎是最好的预兆。翻身下床,为了穿什么衣服大费周章,穿制服,太不像样除了制服,竟无一件可穿的衣服幸好天气还很热,那唯一的一件白纱衣服又派了用场,穿上它,再披一件妈妈的白毛衣,揽镜自照,居然也亭亭玉立,雅洁温婉,像魏如峰常说的,是颗小星星,她不自禁的微笑了。

急急的吃了早餐,在母亲关怀的凝视下,在晓白抿着嘴角的笑容里,还有父亲蹙着眉装作不关心的表情中,她匆匆的走出了大门。站在门外,先来一个深呼吸,再找出魏如峰给她画的那张简图,破例的叫了一辆三轮车,到了中山北路。

车子停在何家门口,晓彤跳下车来,付了车钱,瞻望着那庭院深深的大宅子,她有些迷乱和紧张,站在这两扇阖得严严的大门前面,她才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寒伧伫立片刻,她正想伸手按门铃,大门豁然而开,从里面疾驶出一辆灰色的小轿车,差点撞到她的身上,她慌忙退到一边,车子的驾驶座上,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侧头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她有些困惑,望着那飞驰而去的汽车开得没有影子了,才掉转头来。回过头,她发现大门仍然开着,一个黝黑得像铁塔似的彪形大汉正倚在门上注视着自己,她嗫嚅着,还没开口,那大汉已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我是老刘,魏少爷交代过你会来。你是杨小姐吧”

晓彤连连点头,也对老刘微笑。老刘叫来了阿金,让她带晓彤进去。阿金领着晓彤穿过花坛和喷水池,走进客厅。晓彤四面环顾,那么大的院子,那么讲究的客厅站在客厅中,她竟微微有种失措的感觉。这一间房子的大小大概比她家全幢房子的面积还大,沙发是紫红色的,窗帘是同色的绒布,小茶几上铺着织锦桌布,放着一个大的花瓶台灯。另外有一张较大的长桌子,放着一盆白玫瑰,花香弥漫全室她正浏览着,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她抬起头来,魏如峰带着一脸兴奋的笑,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嗨,晓彤真守时”他叫着说。

“是不是太早了”晓彤问:“或者你们还没起来。”

“早”魏如峰含笑的眼睛盯紧了晓彤那张清新秀丽的脸庞,用双手握住她的胳膊:“我已经等了你十二小时。”

“十二小时胡说”“怎么胡说从昨天晚上九点钟就等起了。”

晓彤闪了一下,躲开了魏如峰想吻她而俯近的头,警告的说:“别闹,当心给你家下女看到”

“有什么关系”魏如峰满不在乎的耸耸肩:“今天,我姨夫起晚了,平常他都是一清早就起来的。昨天晚上来了个客人,和姨夫谈到深更半夜。哦,或者你听说过,墨非”

“墨非是不是王孝城”

“对了,你知道他看,墙上那张寒雁图就是他画的,他是姨夫的老朋友,昨晚跑来不知和姨夫谈些什么据说半夜两点钟才走,要不然,姨夫也不会睡到现在。你可别以为我们都是爱睡懒觉的。”“好了,”晓彤笑了起来:“我也没有说什么,看你解释上这一大堆。”“只因为”魏如峰托起她的脸来,凝视着她的眸子说:“太希望能给你一个好印象”说着,他放开她,转开身子说:“你想喝点什么天气还是这么热,我去帮你调一杯柠檬汁,怎样我自己调的比较好,阿金每次都调得太甜,你坐坐,我马上来”转过身子,他走进餐厅里。

天气确实很热,台湾季节之分最不明朗,天气变化也最突兀,十一月了,仍然像夏季一般。晓彤脱下了那件白毛衣,站起身来,走到墙边,去看王孝城所画的那张寒雁图。这是一张大画,整个画面是两只雁,和几匹随风倾倒的芦苇。一只雁蹲伏在芦苇中,另一只作振翅起飞的样子,画得非常劲健有力。正欣赏着,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知道是魏如峰来了,就依然仰视着画说:“王孝城也是我爸爸的老朋友,很巧,是不是就是因为爸爸碰到了他,所以家里才造成低潮气氛,他鼓励爸爸画画哦,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爸爸是国立艺专毕业的爸爸画工笔人物,最长于仕女。但是,他总是画不好,每次画坏了,就和妈妈发脾气。妈妈呢,也总是忍耐着”晓彤停住了,因为身后的人一直没有说话,而诧异的转过身子来,等她一转过身子,才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身后,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魏如峰,而是个中年男人,颀长的身子,温雅的面貌,皮肤比一般男人白晰,就显得眼睛特别的深而黑,有两道不淡不浓,却极英挺的眉毛。一眼看过去,这人混合着儒雅和威严的双重气质,还略带着几分忧郁。他似乎正专心的注视着她,当她一回头的那一刹那,她注意到他眼睛中光芒一闪,脸色立即显得十分苍白。她为自己那一大段自说自话而感到尴尬,嗫嚅着说:

“我我以为是如峰,您”

“我是如峰的姨夫,”何慕天说,声调中带着些难以抑制的颤栗:“你你就是杨杨晓彤”

“是的,何伯伯。”晓彤恭敬的说,点了点头,同时对何慕天展开一个温柔而宁静的微笑。

何慕天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面前这张年轻而姣好的脸,那微笑让他震动,并且绞紧了他的五脏,使他浑身都疼痛而抽搐起来。怎样的一张脸似曾相识的脸庞,似曾相识的神韵,似曾相识的微笑那小小的身子裹在那银白色的软纱之中,看来是那样的纯净、雅洁、和灿烂银白色的衣服他找寻什么似的从那有着小花边的衣领,看到那宽宽的下摆。一阵眩晕感对他袭击了过来,摸索到沙发椅子,他身不由主的坐了下去。晓彤似乎有些惊惶,她走到他面前,疑惑的凝视着他,关心的问:“您不舒服吗何伯伯”

“哦,没没有什么,”何慕天挣扎着说,指指前面的沙发:“坐下来,晓晓彤。”

晓彤顺从的坐了下去,仍然疑惑的望着何慕天。何慕天闭了闭眼睛,用颤抖的手燃起了一支烟,竭力的想放松自己过份紧张的情绪。晓彤在昨天晚上之前,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如峰的小爱人竟是杨明远和梦竹的女儿杨明远和梦竹的女儿是吗昨夜,王孝城把晓彤的底细揭露时曾震惊的说:

“你居然不知道梦竹当年为什么去找你你居然不知道你自己做下的事情”是的,居然不知道假若他知道,他不会让梦竹离开他去嫁给明远年轻时,是多么的糊涂和容易冲动,他竟让梦竹走掉让她去嫁给明远而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杨明远和梦竹的女儿不错,世界是太小了,小得像块豆腐干,碰来碰去还是原班人马魏如峰谁都不爱,偏偏爱上晓彤魏如峰,他欣赏的男孩子,他曾想将霜霜嫁给他,他看不上霜霜,却看上了晓彤世界上的事多么不可思议多么纷杂和零乱那股宁静的味道简直就是当年的梦竹只有那对黑蒙蒙的眼睛和梦竹不同,这对眼睛里盛着许多他熟悉的东西:梦、憧憬、幻想和热情面对着这张依稀相识的脸,他感到全心灵的震荡和激动。魏如峰端着两杯柠檬汁走了过来,一眼看到晓彤和何慕天默然对坐,不禁愣了一下。接着高兴的嚷着说:

“姨夫,我来介绍一下吧”

“不用了,”何慕天对魏如峰摆了摆手,眼睛仍然停驻在晓彤的脸上:“我们已经彼此认识了。”

“是吗”魏如峰愉快的问,把两杯柠檬汁分别放在何慕天和晓彤的面前:“你们谈了些什么”

晓彤抬起眼睛来望了魏如峰一眼,神情有些困惑。她奇怪何慕天为什么要这样古怪的注视着她,仿佛她是个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人物,全身都有值得研究的地方。魏如峰在晓彤身边坐了下来,看了看何慕天,后者脸上那种专注和类似严肃的表情使他诧异,有什么事让何慕天不安了笑了笑,他说:“姨夫,晓彤让你吃惊了”

何慕天从遥远的思想里返回现实,抽了一口烟,他让烟雾从鼻孔里冒出来,惘然的一笑说:

“确实有些吃惊,她像颗小星星。”

“哈”魏如峰眉飞色舞:“姨夫,你的眼力不错,我一直就叫她做小星星。又亮、又美、又高”

晓彤的脸红了,羞涩和喜悦在她的眸子里盈盈流动,那焕发着光彩的小脸明丽动人。何慕天无法把眼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紧紧的望着她,他问:

“你在念书”“唔,女中高三。”晓彤说。

“明年暑假毕业”晓彤点点头。“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爸爸,妈妈,和一个弟弟。”

“你爸爸”何慕天困难而艰涩的问:“喜欢你吗”

“噢,”晓彤微笑了:“爸爸总是要比妈妈严肃一些的,是不是妈妈脾气好,爸爸比较急躁一些。不过,爸爸也不常骂我们,他说我是女孩子,不太注意我。他对晓白很关心

晓白是我弟弟。”“哦,是吗”何慕天非常注意的听她说,接着又以一种迫切而过份关怀的语气说:“你妈妈你妈妈我是说,你们生活得很好吗很愉快吗”

“哦。”晓彤又笑了,眼睛明朗而生动的望着何慕天:“我们家一直很苦,可是妈妈很会算,有时候我们全家都睡了,妈妈还在灯下算帐。爸爸的薪水不多,晓白的学费很贵,不过,妈妈总是使我们维持下去,从不肯借债。只是,最近的情况比较特殊一点。爸爸想画画开画展,他已经有十几年没画过了,都是王伯伯就是王孝城,你知道”她停下来,询问的看着何慕天,后者立即点了点头,她又接下去说:“他建议爸爸画画开画展,结果,花了很多钱去买颜料、纸、和画笔,弄得我们只好天天吃素,家长也搅得乌烟瘴气”她的眼睛变得晦暗了,眉头轻轻的锁拢。“爸爸总是画不好画,每次画不好,就拿妈妈出气,好像他画不好画全是妈妈的责任似的。妈妈也就委委屈屈的受着,当着爸爸的面前不说话,背着爸爸就淌眼泪”她猛的住了口,怎么回事自己竟把这些家务事噜噜苏苏的向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诉说多傻多无聊她胀红了脸,呐呐的说:“我我我说得太多了。”

何慕天正全神倾听着,眼睛渴切而热烈的盯着晓彤的脸,听到晓彤有停止述说的意思,他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向前俯了一些,近乎焦灼的说:“说下去不要停止。”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命令的味道。魏如峰再度诧异的看了何慕天一眼,姨夫今天未免有些反常,不过,看样子,他已经喜欢晓彤了。本来嘛,晓彤生来就具有使人不能不爱的气质,他早就猜到何慕天一定会喜欢她的。看到他们谈得那么投机,他感到说不出来的愉快和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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