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植保小说>其他类型>几度夕阳红>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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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2 / 2)

“说什么呢”晓彤微笑的问。

“你妈妈和你爸爸”何慕天急迫的说。

“爸爸是国立艺专毕业的,据说,没毕业前就和妈妈结了婚。”晓彤又继续说下去。“婚后没多久,就生了我,再一年,又有了晓白,胜利后我们就跟着艺专复员到杭州,所以爸爸也可以说是杭州艺专毕业的。接着共产党又打来了,爸爸妈妈就带着我和晓白逃难,受了很多苦才到台湾。那时我才三四岁,晓白两岁,家里很穷,爸爸就到机关去当临时雇员,然后升到正式职员,一晃十几年,爸爸一直没有调动,他总说他学非所用,当小职员委屈了他。妈妈就很难过,常常说都是她拖累了爸爸,说爸爸应该成个大画家,所以,近来爸爸画画,妈妈也很鼓励他。但是,他没画成过一张画,他说笔生锈了。爸爸是画工笔人物的,常常画美人,但是,也常常给美人洗脸哦,”她笑了,凝视着何慕天。

“说下去”何慕天催促着,吐出一口烟雾。

“给美人洗脸,这句话是晓白发明的,晓白经常发明许多希奇古怪的话。是这样的,爸爸每次画美人脸画好了总不满意,不是说韵味不好,就是说神态不对。于是,他就要把画好的美人脸洗掉重画,这样,一个美人脸洗上三四次,白脸都变成了黑脸,一张画纸也就报销,连同美人一起进了字纸篓。碰到这种时候,晓白就带着他的武侠小说溜出大门,我也得赶快钻进我的房间只有妈妈无处可逃,陪着笑脸听爸爸发脾气。所以在我们家里,美人进字纸篓的时刻,就是最可悲的时刻。”何慕天深深的凝视着晓彤的脸,在晓彤的述说里,明远的家庭,梦竹的生活,都清楚的勾画在他眼前。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绞紧,被压榨,被碾碎。痛楚、酸涩,和歉疚的各种感觉一起涌上心头。他的四肢发冷,额上沁出冷汗,香烟在指缝中颤抖。连吸了好几口烟,他才能稳定自己的声调,问:

“那么,在你家里,是你爸爸操纵着全家的喜乐”

“确实如此,”晓彤点点头:“爸爸高兴,全家都高兴,爸爸一皱眉头,全家都要遭殃。妈妈好像有些怕爸爸,被逼急了,才会说几句。”何慕天不再说话了,他靠进了椅子里,深深的吸着烟,仿佛他只有吸烟是唯一可做的事了。他的眉头锁得很紧,一口口烟雾把他包围着,笼罩着,脸色却出奇的苍白。晓彤有些不安,她不大明白何慕天是怎么回事,她用询问的眼光望了魏如峰一眼。魏如峰也同样的困惑,望了望何慕天,他忍不住的问:“姨夫,你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何慕天悠悠的回答,心神似乎飘浮在另一个世界里。阿金走了进来,对何慕天说:

“老爷,你的早饭都冷了。”

“收下去”何慕天简单的说:“不吃了。”

阿金退了下去。魏如峰心中的困惑在加深,到底怎么了何慕天和平常像是变了一个人,关键在什么地方晓彤吗他看看晓彤,后者纯净的脸庞上,只有温柔和宁静,应该没有原因让何慕天烦恼呀。或者是为了霜霜,见到晓彤难免想起日趋堕落的霜霜。对了,原因就在此,找到了答案后,他觉得不必让晓彤再和何慕天面面相对,于是,他站起身来说:

“晓彤,要不要到我房里来参观参观”

“好,”晓彤说着,又不放心似的望了望何慕天。慢慢的站起身来。何慕天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他坐正身子,把烟蒂在烟灰缸中揉灭,用充满感情的口吻说:

“过来,晓彤,让我看看你”

晓彤微带诧异的走近何慕天,魏如峰不解的皱皱眉,他奇怪姨夫竟已直呼晓彤的名字,但,接着他就释然了,反而有份意外的惊喜。何慕天看着晓彤走近,情不自禁的用手握住了晓彤的双手,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引起他内心一阵剧烈的激情。他目不转睛的凝视她,逐渐的,他觉得眼眶湿润,喉头哽结。久久,他才放开她的手,转头对魏如峰语重心长的说:“如峰,珍惜你所得到的。”

“姨夫,你放心。”魏如峰说,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让何慕天放心,只感到颇被何慕天的神色所感动。

“你们去吧,”何慕天说,显得十分疲倦。“如峰,好好的带晓彤玩玩,我要去休息一下。”

魏如峰点点头,带着晓彤走上楼梯,已经到了楼梯顶,何慕天突然又叫:“如峰,过来一下。”魏如峰再跑下楼,何慕天深思的问:

“你今天下午要到晓彤家里去吗”

“是的。”何慕天默然片刻,吞吞吐吐的说:

“如果你去,最好最好别提到我的名字。”

“为什么”“不为什么,你记住就好了。”

魏如峰困惑的摇摇头,想到晓彤在楼梯上等他,他没有时间再来追究底细,匆匆的跑上了楼。

何慕天回到自己的房里,关上房门,乏力的倒在床上,用手抵住疼痛欲裂的额角,自言自语的说:

“我必须想一想,好好的想一想。”

他真的想了,从昨晚王孝城来访想起,直到刚刚见到晓彤为止。却越想越复杂,越想越纠缠不清,头里昏昏沉沉,心中迷迷离离。就这样,他一直躺着抽烟,思想。中午,阿金来请他吃饭,他理也没有理。然后,暮色来了,室内荒凉而昏暗,他无力起来开灯,如患重病般瘫软在床上,嘴里喃喃的低语:“天哪,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惊动了他,摇摇头,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是霜霜霜霜,他都几乎忘记她了。下了床,他步履蹒跚的走出房门,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和喝得已经大醉的霜霜遇上了,霜霜摇摇摆摆的半吊在楼梯扶手上,一眼看到何慕天,就大叫了起来:“哈家里的一个男人在家,另外一个男人在哪儿”

“霜霜你又喝醉了”何慕天沉痛的问。

霜霜走了上来,用两只手搭在何慕天的肩膀上,醉眼乜斜的望着何慕天,笑着说:

“你不喜欢我喝酒爸爸你不觉得喝醉了的我比清醒的我可爱吗我还没有完全醉,”她用手指指自己的头,醉态可掬的说:“最起码这里面还有一部份是清醒的。”

“唉”何慕天叹了口长气,把霜霜的手臂从肩膀上拿下来,想回到房里去。但,霜霜一跳就跳了过来,拦在他面前,嚷着说:“爸爸别走”何慕天站住,霜霜笑着说:

“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她打开她的手提包,一阵乱翻,把口红、手绢、指甲刀等东西掉了一地,好不容易,找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何慕天说:“今天早上我在信箱里找到的,一封美丽的信,请你冷静的看,少批评少发表意见”

何慕天看看信封,是霜霜所念的中学寄来的,抽出信笺,上面大致是:“敬启者,贵子弟何霜霜因品行不端,旷课过多,并在校外酗酒闹事者多次。故自即日起,勒令退学,并望家长严加督促云云”何慕天抬起头来,凝视着霜霜,霜霜立即把一个手指按在嘴唇上,警告的说:“我讲过,少批评,少发表意见如果你多说一句,我就放声大哭我说到做到,你看吧”

何慕天蹙起眉头,仍然注视着霜霜,显然霜霜的威胁并不是假的,她的大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泪珠摇摇欲坠的在睫毛上颤动,那丰满的嘴唇微张着,似乎随时准备张开来痛哭一场。何慕天咬咬牙,叹口气,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回床上,他用手捧住头,反复的低叫:

“天哪,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隔着一扇门,霜霜的歌声又传了过来:

“香槟酒气满场飞,舞衣人影共徘徊”

歌声带着微微的震颤,在暮色里飘摇传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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