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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2 / 2)

“说”“到茶馆,或者嘉陵江边。”梦竹说了,声调冷淡、平稳、而坚定。“做什么”“和一个中大的学生见面。”

“是谁叫什么名字”

“何慕天”“好,”李老太太低头望着梦竹,后者脸上那份坚定和倔强更使她怒火中烧,她咬住牙,气得浑身抖颤。伸出手来,她狠狠的抽了梦竹两记耳光,从齿缝中迸出一句话来:“好不要脸的东西”梦竹的身子晃了晃,苍白的面颊上顿时留下了几条手指印,红肿的凸了起来。她跪着,双手无力的垂在身边,脸上依旧木木的毫无表情。李老太太盯着那张越苍白就显得越美丽的脸,越看越火。她双腿发软,拖过一张椅子,她坐了下去,好久,才又气冲冲的说:

“你是存心想败坏门风,是不是你和这个中大的学生来往多久了”“夏天就认识了。”“你们天天见面”“最近是天天见面。”“你,”李老太太咬得牙齿发响:“亏你说得出口你这个该杀的丫头我从小怎么教育你的,你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你把李家的脸完全丢尽了你每天和他做些什么事情说”“散步,谈天。”“散步谈天谈些什么”

梦竹把眼光调到母亲身上,用一种奇异的神色望着李老太太,慢悠悠的说:“谈一些你永不会了解的东西,因为你从来没有。”

李老太太劈头劈脸的又给了梦竹两耳光,喘着气说:

“你连礼貌都不懂了,这是你对母亲说话吗我看你是疯了什么叫我不了解的东西你倒说说看”

“爱情。”梦竹轻声的说,聚着泪的眼睛明亮的闪着先,使她整个的脸都焕发着奇异的光彩。

“你,你,你”李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简直不要脸”“我要嫁给他。”梦竹依然慢悠悠的说,脸色是坚决的,悲壮的,有股宁为玉碎的不顾一切的神情。轻声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嫁给他。”“你说什么”李老太太向她俯近身子。

“我要嫁给他。”“你你要死”“妈妈”梦竹仰起头来,面对着母亲,她现在是跪在李老太太面前了。她的眼睛热烈而恳求的望着李老太太,用令人心酸的语气说:“妈妈,你是我的母亲,我多么希望你能了解我。妈妈,我爱他,我爱他爱得没有办法,妈妈,你不会知道这种感情的强烈,因为你从没有恋过爱。但是,妈妈,请你设法了解我,我不能嫁给高悌,我不爱他,我爱的是何慕天。妈妈,但愿我能让你了解什么是爱情”

“哼爱情,”李老太太气呼呼的说:“你真不害臊,满嘴的爱情你别给我丢人了”

“妈妈”梦竹悲哀的摇头:“爱情是可耻的事吗是可羞的事吗不,你不明白,那是神圣的,美丽的没有丝毫值得羞耻的地方”“你会说”李老太太更加生气了:“全是那些搂搂抱抱的电影和话剧把你害了你有脸在我面前谈爱情记住,你是订过婚的,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做新娘了,你是高家的人,你非给我嫁到高家去不可关于这个中大学生的事,我就算饶过了你。但是,从今天起,我守住你,你不许给我走出大门一步你再也不许见那个人,你给我规规矩矩的待在家里,等着做新娘”“妈妈”梦竹惊恐的喊,一把抱住母亲的腿:“妈妈,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妈妈,你怎么忍心把我嫁给那个白痴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你怎么忍心妈妈,我一生的幸福在你的手里,求求你,妈妈”

“梦竹,”李老太太的语气稍稍和缓了一些:“关于你这件婚事,我知道你心里不情愿,把你配给高悌,也当然是委屈你了。可是,这婚事是你父亲生前给你订的,我们李家,也是书香世家,不能轻诺寡言,面子总是要维持的。何况,一个女孩子,结了婚,相夫教子,伺候翁姑,安安份份的做主妇,才是良家妇女的规矩,至于丈夫笨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心眼好,没有吃喝嫖赌的坏习惯,就是难能可贵了你念了这么多年书,怎么连这点小道理都不懂呢”

“妈妈”梦竹蹙紧了眉头,绝望的喊:“你根本不了解,你根本无法了解你和我生活在两个时代里,你有你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我们是无法沟通的可是,妈妈,你发发慈悲,我决不嫁给高悌,我决不随你怎么讲,我就是不嫁给高悌”李老太太的火气又上来了,她盯着梦竹,愤愤的,不容人反抗的说:“给你讲了半天道理,你还是糊涂到底我告诉你,你不嫁,也要嫁你是嫁他家嫁定了”

“我不我不我不”梦竹哭了起来,泪水沿颊奔流,她拉住了李老太太袍子的下摆,抽噎的喊:“妈妈,我不嫁他,求你,你取消这段婚约,我感激你妈妈,我爱的是何慕天,我发过誓只嫁何慕天”“好呀”李老太太咬牙切齿的说:“你订过了婚,还由你自己选择,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现在给我滚回你的房间里去,不许你再出门我没有道理跟你讲,你和高家订了婚,你就得嫁给高家你再敢溜出去和男学生鬼混,我就打断你的腿,我们李家的面子还要维持”说着,她挣脱了梦竹的拉扯,向后面走去。梦竹扑倒在椅子里,用手蒙住脸,失声的痛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呜咽的喊:“母亲,好母亲,你的女儿还没有面子重要”

李老太太已经走到后面去了,对梦竹这两句话根本没有置理。梦竹跪得腿发麻,看到母亲忍心的绝裾而去,她心中大恸,眼睛发昏,顺势就坐倒在地下。一抬头,她看到父亲的灵牌,不禁大哭着叫:“爸爸,好爸爸,是你为我安排的爸爸,好爸爸,你回答我一句,我的命运该是这样的吗”

灵牌默默的竖着,漠然的望着伏在地下的梦竹,梦竹把头仆倒在李老太太坐过的椅子上,心碎神摧,哭得肝肠寸断。

“梦竹,梦竹,”奶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用手推着梦竹的肩膀,安慰的叫:“好了,别哭了,起来吧,哭也没有用嘛,起来洗洗脸。”梦竹像是溺水的人一下子抓到一块浮木一样,她一把抱住了奶妈,把满是泪的脸在奶妈膝盖上揉着,哭着喊:

“奶妈,奶妈,奶妈,奶妈”

奶妈用手轻拍着梦竹的头,鼻子中也酸酸的,只能反复的说:“好了,好了,梦竹,别哭了你看,那么大的大姑娘了,哭得还像个小娃娃”她俯身下去,拖起梦竹,用手帕给她擦着脸,像哄小女孩似的拍着她:“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嘛,急什么呢快去洗把脸,天都黑透了,饭还没吃呢,洗了脸好吃饭”“我不要吃饭了”梦竹喊,冲进了自己的卧室里,关上房门,也不点灯,就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中,伤心的痛哭。不知道哭了多久,门被推开了,有人提了盏灯走进来。她以为是奶妈,可是侧过头一看,却是李老太太。李老太太手中除了灯之外,还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饭菜。她把灯和托盘都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床前,俯视着梦竹说:

“起来吃饭”“我不要吃”梦竹赌气的说,把身子转向床里。

“吃,也由你,不吃,也由你”李老太太显然也有气:“梦竹,你不要傻,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梦竹猛的转过头来,盯着李老太太:“为了我好,你才把我嫁给一个白痴”

“你说他是白痴是不对的,他只是有点傻气而已,但那孩子肥头大耳,倒是有福之相。梦竹,你应该想想清楚,嫁到他家,不愁吃,不愁穿,让丫头老妈子服侍着,岂不是比嫁给那些流亡学生,三餐缺了两顿的,要强得多何况高悌那孩子又实心实眼的,不怕他三妻四妾的讨小老婆,为你想,有那一点不合适呢就是你嫌他不漂亮,说不清楚话,可是,梦竹,漂亮的男人都靠不住呀话说不清楚,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教书的,也不要靠说话来吃饭而且,世界上那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呢人,总会有一两样缺点的”

“妈,”梦竹从床上坐起来,悲哀的摇着头:“妈,你不懂,我不在乎过苦日子,我不要丫头老妈子服侍,我也看不上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和雕梁画栋,我只要一样东西:爱情”

“爱情”李老太太嗤之以鼻:“这是件什么东西能吃吗能穿吗能喝吗”“不能吃,不能穿,不能喝。”梦竹说:“可是人生缺了它,还有什么意义”李老太太点点头:“梦竹,别再做梦了,爱情是件空空洞洞的东西,我知道许多人没有它照样生活得很好。可是,却从没听说过,穷得衣不蔽体,家无隔宿之粮的人会生活得愉快。梦竹,你是太年轻了,才会迷信爱情。”

“妈妈,我无法和你辩论爱情。”梦竹绝望的说:“就好像无法和奶妈谈诗词一样。有一次,我费了两小时和奶妈解释李清照的一句词寻寻觅觅,她居然问:丢了东西找不到,为什么不点个火来找呢”

“好譬喻”李老太太忍着气说:“你认为和我谈爱情是在对牛弹琴,是不是我是不懂你心目里的爱情,我只知道人生有许许多多的责任,我有责任教育你,你有责任做高悌的妻子,从今天起,把那些爱啦情啦从你脑子里连根拔去吧我没有再多的道理和你讲了。”

目送母亲走出房门,梦竹呆呆的坐在床沿上,面对着桌上如豆的灯火,默默的陷进孤独而无助的沉思中。好了,事实明明放在这里,她永不可能让母亲了解她,更不可能让母亲同情她。解除高家的婚约,这简直是梦想母亲无法接受她的观念,正如同她无法接受母亲的观念,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母亲的话是命令,也是法律。你哀求也好,哭泣也好,争论也好,母亲决不会动心,也决不会放弃她的观念。你该属于高家,你就只有嫁给高家,他是白痴也好,混蛋也好,你就得嫁用手托着下巴,她在灯火中看出自己无望的前途。可是,难道自己就认命了吗嫁给那个白痴放弃何慕天不决不决不她不能这样屈服,她也不会这样屈服,她要和命运作战到底,她不能牺牲在母亲糊里糊涂的法律下“何慕天”当她凝思时,这名字在她脑中回旋着。“何慕天”是的,只有先去找何慕天,和他商量出一个对策来。何慕天,何慕天她心中迫切的呼叫着,渴望能立即找到他,把一切向他倾诉,他会为她想出办法来,一定从床上跳起来,她走到桌边,三口两口的扒了一碗饭,要立刻见到何慕天的念头使她周身烧灼。她可以借洗澡的名义到浴室去,洗完澡,就可以从后门溜出去,溜出去之后的局面呢她不再管了她只要见到何慕天见到了何慕天,一切的问题都好解决她只要见到何慕天

拿了换洗衣服,走出房门,一眼看到李老太太的房门开着,李老太太正坐在门口的地方看书。看到了梦竹,李老太太放下书,沉着声音问:“做什么”“洗澡”“去吧”梦竹走进浴室,匆匆的洗了澡,就蹑手蹑脚的向后门走去,一推门,心中立即冰冷了,一把新加的大锁,把那扇小门锁得牢牢的,显然母亲已经预先有过布置了。她跺跺脚,恨得牙齿发痒。折回房间来,看到母亲房门已阖,她立即轻快的向大门跑去,但,才冲进堂屋,母亲却赫然站在方桌旁边,正冷冷的瞪视着她:“你要到哪里去”“我我”梦竹嗫嚅着:“我要出去买绣花线。”

“不许去以后你要什么东西,你开单子出来,我叫奶妈去给你买”梦竹直视着母亲,愤怒和恨意使她满心冒火,她跺了一下脚,掉头向自己房间走去,一面愤愤的说:

“好吧你又不能每一分钟都这样看着我”

“你试试看”李老太太也愤愤的说。

梦竹回进房里,用力把门碰上,“砰”的一声门响把她自己的耳膜都震痛了。倒在床上,她恨恨的把鞋子踢到老远,用棉被把自己连头带脑的蒙住,紧咬着嘴唇,遏止住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可是,接着,门上的一个响声使她直跳了起来,她听到清清楚楚的关锁的声音,门被锁上了。她冲到房门口,摇着门,果然,门已经从外面锁得牢牢的了,她大叫着说:

“开门开门这样做是不合理的奶妈奶妈”

“梦竹,”门外是李老太太冷静而严酷的声音:“这样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在房里待着了吧,别再转坏念头,钥匙只有我一个人有,你喊奶妈也没用。以后每天的饭菜我自己给你送进来。洗脸水也一样你给我好好的待两个月,然后准备做新娘”“妈妈妈妈”梦竹扑在门上喊:“你怎能这样做你发发慈悲发发慈悲”她的身子向地下溜,坐倒在地下,头靠在门上,痛哭的喊:“你是对你的女儿吗妈妈你是我的母亲吗”“我是你的母亲,”李老太太在门外说:“所以要预防你出差错,女孩子的名誉是一张纯白的纸,不能染上一点污点,我今天关起你来,为了要你以后好做人”

“妈妈妈妈妈妈”梦竹哭着喊,但,李老太太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了。“妈妈,你好忍心”梦竹把脸埋在手腕中,哭倒在门前的泥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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