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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1 / 2)

第25章

时间:一九六二年秋地点:台北

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25

夜,静静的张着。梦竹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望着黑暗中的房间。窗外没有月光,到处都是黑黝黝的一片。夜,真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脉搏的跳动声。远远的,有一声火车的汽笛响,悠悠然,绵绵然,从黑暗的旷野中传来,她几乎可以联想到火车轮子滚过轨道那种机械的声音:轰隆却嚓:轰隆却嚓这单调的车轮声和她的脉搏跳动声糅和成了一片,轰隆却嚓,轰隆却嚓接着,思想的齿轮也加入了旋转,无止无休的滚动,轰隆却嚓,轰隆却嚓

白天发生过的事仍然在脑中不断的映现,无法驱除,也无法逃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晓彤绝望的呼叫也依旧在耳边反复回荡。为什么千千万万过去的片段,点点滴滴回忆的毒汁,一起在脑中翻搅。她怎能告诉晓彤,那一段丑恶的过去,和那一个魔鬼般的人物何慕天她怎能对女儿说:“逃开那个人逃开他周遭一切的人物”她怎能在充满了美梦与幻想的女儿面前,揭开一个最最“丑恶”的“真实”她不能她不能她不能

“妈妈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晓彤哀求的声调,绞痛了梦竹每一根神经。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她不能一切的过失,一切的罪恶,一切的错误,一切心灵上的负荷,她都愿意独自承担,可是,为什么晓彤要再搅进这样的恋爱里何慕天的内侄何慕天的内侄何慕天她已经费了十八年的时间,来设法遗忘这个人,但,为什么他又重新来搅乱她的生活破坏已有的平静难道她命中注定无法摆脱这个魔鬼晓彤,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爱上何慕天的内侄

“妈妈你告诉我,请你妈妈,魏如峰有什么不好妈妈,你告诉我”魏如峰有什么不好只有一点不好他不该是何慕天的内侄而这唯一的一点“不好”,已胜过了他千千万万的优点晓彤的眼泪,晓彤的泣诉,晓彤的哀求,都无法使这一点“不好”化为虚无但是,她怎能告诉她怎能告诉她怎能告诉她明远在她身旁辗转反侧,她侧卧着,背对着明远,瞪视着黑暗,身子一动也不动。她知道明远和她一样没有睡着,她可以由他紧迫的呼吸声辨出他激动的情绪。因而,她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维持身子的固定位置,她希望明远当她是睡着的,而不来和她讨论。她渴望能逃避去面临那份现实,逃避和明远去讨论那份现实虽然她知道这迟早是逃避不了的,但,她却那样恐惧明远再提到它长时间的瞪视使她的眼睛酸涩肿胀,她试图闭上眼睛,而每当眼睑阖拢,她就会看到成千成万个妖魔鬼怪,在她面前执杖携械的狂歌狂舞,这些妖魔鬼怪都有一张同样的脸谱何慕天的脸谱

她听到隔壁房里,晓彤的床在吱吱咯咯的响,显然,那孩子也同样的无法安眠。晓彤,何辜却必定要去尝这人生的苦果她侧耳倾听,每当晓彤的床响一声,她的心就痛一下。接着,她听到晓彤在叹息,叹息之后是模糊的呻吟声,再下去,她听到一声呜咽,和一阵抑着的啜泣声。她的心脏绞紧而尖锐的痛楚起来,那啜泣声是阻塞着的,显然晓彤在尽力克制,这比号啕痛哭更使梦竹心酸。轻轻的,她翻身而起,一只手拉住了她,明远的声音冷冰冰响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去看看晓彤。”她轻声的说。

“别忙”明远压低了声音,虽然像耳语一般,却仍然生硬冷涩。“我们必须先谈一谈”

“明远”她祈求的低喊,下意识的想逃避:“等明天,孩子们上学之后再谈。”“不”明远简单的说:“我要现在和你讲清楚,我不能等”

梦竹躺回枕上,转过头来面对着明远,望着在黑暗中闪着寒光的他的眼睛,本能的颤栗了一下。她无法再说话,只用一种被动的,忍耐的眼光看着他,等待着他开口。

“你别这样瞪着我,”他的声调带着恼怒和烦躁:“关于这件事,你到底预备怎么办”

“我”她慌乱的自问了一句,茫然的低声说:“我不知道,明远,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明远的声音冷幽幽的:“我倒有一个意见,把一切真实情况告诉晓彤,把她送还给何慕天泰安纺织公司的董事长他可以给晓彤好一百倍于我给予她的生活,又免得拆散她和魏如峰”

“不”梦竹颤栗的说:“不,明远,这绝不是你真正的意思。”眼泪升进了她的眼眶,恐怖和绝望的感觉兜心而来,“不,明远,你不能告诉晓彤,你绝不能如果告诉了她真实情况,就比拆散她和魏如峰更残忍一千倍她那样单纯,那样善良,又那样柔弱而且,她一直那样敬爱你,崇拜你,她和晓白那么亲爱,她心目中的母亲”她顿住,浑身寒颤:“明远,你不能打碎她的世界,而且,我也不肯,绝不肯,把她送给那个人”她摇头,泪水夺眶而出。“她是我的女儿,明远,她是我的也是你的,我们共同养育了她十八年,与那个人何关明远,你不是真有那个意思,是不你不会那么残忍,是不”“冷静一点,梦竹,”明远说:“我仔细的想过,分析过。事到如今,保密恐怕已不可能,只要魏如峰回去对何慕天提起我的名字,何慕天就会知道我们的存在”

“但是,他并不知道晓彤是他的”

“哼,”明远冷笑了一声:“梦竹,你怎么如此幼稚不论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他,现在,只要他在时间上稍微推算一下,也会算出来的,何况,你忘了王孝城。我想,王孝城一定知道他在台北,而且和他有来往梦竹,你别傻,这秘密是保不住的”梦竹呻吟了一声,用手捧住焚烧欲裂的头,心乱如麻的说:“可是,可是我一定会想出一个办法来,只要你不说,明远,只要你不说我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

明远捉住了梦竹的手臂,把她的手从脸上拉下来,在黑暗中瞪视着她,慢吞吞的说:

“还有一个问题我和你。”

“明远”梦竹受惊的低喊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都爱着他吗这许多年来,你何曾忘记过他”“你”梦竹的眼珠在明远脸上逡巡:“你在说些什么”

“我想你明白我说什么,刚刚魏如峰已经说过,何慕天和他的妻子早已仳离,他现在是一个独身的自由人了。你呢

这么些年来,我已经把你委屈够了,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明远你这是怎么”梦竹气急的说:“我什么时候嫌过生活苦我又没有怪你,我一直感激你”

“就是这样,”明远抢白的说:“你感激我,十八年来,我只得到了你的感激。”他的声音像冰流般灌进了梦竹的心底:“或者你自己都不清楚,但我是明白的,你并没有忘怀他。许多时候,当你望着晓彤发愣,或者突然陷进沉思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梦竹,你并没有忘记他,你一直爱着他”

“不”梦竹低喊:“你根本不懂我不是爱他,我是恨他你不知道我恨他恨得有多厉害,他是个掠夺者,夺去了我一生的幸福和快乐”“是的,你的一生”明远的声音更冷了:“你自己说明了,他夺走你一生的幸福和快乐,可见得我并没有给你幸福和快乐”“哦,明远,”梦竹憋着气,泪水奔流,喉咙哽塞:“你别逼我你一定要在鸡蛋里找骨头,我也没有办法,你这样子逼供似的逼我,到底是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是问你想怎么样”明远的声音大了起来。“别明远”梦竹压低声音,请求的说:“求求你别嚷,求求你一切明天再说,好不好何苦一定要闹得让孩子们知道”“哼”明远冷哼了一声:“家已经面临破碎,还怕孩子们知道吗”“难道”梦竹忍无可忍。“你希望拆散这个家吗你看不起我,对吗这些年来,你为我牺牲太多,你在内心看不起我,你厌恶我,希望摆脱我”

“你没有良心”明远叫:“你故意歪曲事实”

“是你在故意歪曲事实”梦竹也叫。

纸门一声响,被拉开了,明远和梦竹同时住了口,晓彤穿着睡袍的黑影亭亭的站在纸门前面,怯怯的说:

“爸爸,妈,你们在吵架吗”

“哦,”梦竹吸了口气:“没有。晓彤,什么都没有,我们在讨论问题,你快些睡吧”

晓彤的黑影没有移动。

“我睡不着,妈妈,我睡不着。”

梦竹的心再度痉挛了起来。

“你去睡,晓彤,明天你还要上课。”她柔声的说,鼻中酸楚。“等你放学回来,我再和你慢慢谈。”

晓彤一声不响的退了回去,纸门又拉拢了。梦竹看了明远一眼,翻过身来,用背对着明远,不再说话了。明远也翻了过去,两人背对着背,谁也不开口,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荡漾在夜色里。早上,明远上班去了,晓白和晓彤也到学校去了,家中又只剩下了梦竹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面,她瞪着窗外的阳光,一动也不动。应该上菜场去买菜,回来再洗衣服,整理房间每日固定的家务一样也没做,时间正沈缓的滑过去。脑子里拥塞着千千万万的念头,却没有一个念头是明确的,唯一一个朦胧的观念,是要阻止晓彤和魏如峰的恋爱只有阻止了这段恋爱,才可能保持十八年来的秘密。但是,如何阻止呢若干年前,自己母亲阻止自己的恋爱情况还历历在目,难道她又必须对晓彤用同样的手腕魏如峰为什么他偏偏是何慕天的内侄何慕天这名字是一把利刃,重重的从她心上已有的创口上划过去,她把头仆在桌子上痛苦的转侧着头,不能自己的呻吟着。大门在响,有人走了进来,一定是晓白走时忘记关门,她吃力的从桌子上抬起头,倾听着那脚步声穿过玄关,走上了榻榻米,她茫然的望过去,魏如峰正进门来,零乱的头发下有一张苍白的脸,失眠后的眸子却依然清亮有神。梦竹闭了闭眼睛,这是晓彤的男友她但愿他平凡些,猥琐些,甚至于是个小流氓或白痴,那么她也可以更狠得起心来。但,这孩子身上有些什么,像一块磁石般具有着引力。她怕他,怕他眼睛那抹坚决和他脸上那股不顾一切的神情。“伯母,请原谅我闯进来打扰您。”魏如峰挺立在那儿,礼貌的背后藏着的是倔强,梦竹可以感到他所带来的那份压力。

“你坐下”梦竹说,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用手揉揉额角,她该对这孩子说些什么魏如峰依言坐了下去,他的眼睛盯在梦竹的脸上,逐渐的,他的面部表情变得柔和了,声调也显得恳切和平。

“伯母,今天早晨晓彤打电话给我,说您反对我和晓彤来往,是吗”梦竹点了点头。“伯母,我能问一句吗是不是杨家和何家有仇你们是反对我还是反对何慕天的内侄”

梦竹凝视着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孩子,那坦白的问话是咄咄逼人的。年轻人虽然有些儿锋芒太露,却今人无法不喜欢他。“说实话,伯母。昨晚从您这儿回家之后,我曾经和我姨夫谈到深夜,我姨夫只告诉我一点,说许多年前,曾经和你们有些嫌隙。但是,我想,一定不止是嫌隙,恐怕接近深仇大恨。所以您才会如此坚决反对我,是吗但,伯母,现在不再是十八世纪,记仇记恨的年代了,我姨夫提起你们的时候,似乎非常之痛苦,假若过去他曾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经过了二十年的时间,还不能化解吗最起码,我保证我姨夫对你们没有丝毫芥蒂,他说,他非常非常喜欢晓彤。”

梦竹打了个冷颤。“他见到晓彤了”她嗫嚅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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