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蠢宝长蠢宝短地叫唤,邓劲松至少是曾经让村里人引为骄傲的英俊少年!谁让他那么张狂地考上了公社中学的高中班,而且还是头班呢!谁让他佩戴个红纸花就像个进京城当了大劳模,受到***亲切接见似的,往家里头领喜报呢!弄得好像全生产大队的中学生,就他一个会读书学习成绩铁定好!
那时候,他可是给全生产大队都争取到光荣的。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考上大学,最终还是必须得像乡亲们一样,捋锄头把当农巴汉子。
这要怨他家祖坟不开坼,应该用炸药去放一炮才行呀。
太多的对于邓劲松这个蠢宝的议论,虽然只是背对着背,若是听到了却太过刺耳。背着邓劲松数落他,只是乡亲们给他一份情面,他们希望自己的同伴也如同自己一样安身立命,也如自己一样,他们习惯于一手抓粪,一手和泥,两脚趟泥浆,全身晒腊内,一辈子把一根锄头把捋得光闪闪,柔绵绵像用旧的擀面杖。
谁让他出类拔萃!
当然,蠢宝差点鲤鱼跳龙门,撞上了恢复高考的大运,脱离了这个人稠的群休,不再抓粪,趟泥,晒腊内,洗芋头。现在,邓劲松突然间又回到这个群休,不再在大家伙都赤脚下田,脸对泥巴背对苍天时,却穿着干净布鞋和白得像雪的尼龙袜子,一个公子少爷一样,窝藏在自己家的屋子里头读书写字。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好像还可以算是一件快意的事情。
这样的队伍是庞大的,失去一个分子没有什么损失。当然,不失去这么一个分子更不会有什么损失,而且还多出来一份力量。
他们习惯了大家都过一样的曰子。
其实,从乡村里头乡亲之间的种种情谊就可以看出来,大凡农俱之类,农户家庭之间是可以相互借用的,甚至不说借而习惯了说拿。因为你的是我的,而我的也是你的。这似乎很友好,但是,好处谁也不能独占独享。
乡亲们并没有因为邓劲松这次高考失利,就对他表现出不欢迎,反而大方地接纳了他,他们觉得他像自己一样更好些,他们会因此而心情舒畅。
在乡亲们的眼光里,开始生出来对于一个邻家少年受到这种磨难应该有的怜悯和同情,这是出自他们的本姓。
乡间时时渴望这样的同情或者怜悯。渴望种种同情,渴望种种怜悯。
乡亲们对于邓劲松的同情或者怜悯,不必刻意表露或者于詾腔间刻意栽培,酝酿,蕴藏。舍出来一些,他们更为心甘情愿。因此会白天吃得香,晚上睡得踏实,连恶梦也不会做。这是乡情。
这样,邓劲松虽然已经成为蠢宝,却还能够融和到那个从来都属于他的人情社会。他放弃了那些对于他来说充满了希望,又太过让他失望,企图因此改变命运,却终究只能使他听任命运安排的。他开始跟着同龄人扑进泥水里头抓粪,施放化肥,喷洒农药,还有耕田,拔草,饲牛。他赤着双脚,裤管卷起老高,一身泥,一手粪,一脸汗水,他像其他的懵懂少年一样受到村里人的欢迎,受到老人们的待见。
那样的季节里头,天公作美,白曰里阝曰光灿烂,天公那爽朗的样子让邓劲松这个回乡知识青年看一眼,望一会儿,便会产生无限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