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劲松没有回头,这个蠢宝嘴里哼唱出谁也听不清楚的小调。
门前柳树杈上的一窝小鸟起了个大早,它们叽叽喳喳地争吵议论一番后,三三两两地追赶邓劲松的头顶上叫唤不停。它们可能是要和上邓劲松哼唱的小调,或者是在为自己的伙伴送行。它们送过了一段,到邓劲松前面扑下来。一定是落在邓劲松前路的草地上了,一个个尖嘴鼓眼地迎着他,却在他走近时又突然飞了起来。这会儿飞得很低而且慢,跟随着邓劲松的脚步,一边还叽叽喳喳地吵闹着不肯歇气。
邓劲松熟悉它们的脸,听习惯了它们的声音,这会儿却没有听懂鸟儿在说什么。
邓劲松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自己前进的方向,他张望着田野里正开得惹人的稻花。朝阝曰在他的额头上集起一束光芒,他的额头好像成了一面镜子,竟然把美好的光线给反涉回去,把东边天际的朝霞也给照亮了。
小鸟们好像听懂了从邓劲松喉咙里啭出来的哼唱,在他的身前身后结伴飞过扑过之后,又结伴往回飞翔过来。原野里,邓劲松一个人消融在灿烂的晨光之中。
田野里的蜻蜓更是热情,它们一个劲吸吮甜美的晨露,吸吮芬芳的稻花香。它们趁机一点儿也舍不得耽误,就尽情在晨光里洗涤那乔其纱一样的轻薄翅膀。它们飞在邓劲松的头顶,个别顽皮的,甚至于落到邓劲松扛在肩头上的行李上,那细腿儿点得轻轻默默,弹动出一片灿烂辉煌。
赶到桥头,已经有同伴等在桥亭子里了,老远看见行李,大家就都已经知道是一同上公社水库工地的工友,他们客气地朝他笑。他们都是壮劳力,见了邓劲松先是和气地微笑,表达出对他的欢迎。微笑过后,他们还是关心地问他:
“就是你吗?一个嫩崽仔,是个念书的料子,怎么拿得起大锤啊?”说着都接二连三地冲着他摇头晃脑。
邓劲松诚恳地点着头,脸腾地一下红了。又像到区中学去见到那个同年爸副校长一样,只敢看自己脚上一双布鞋的鞋面。但他的双手却抓牢着肩头上的行李,想以此来掩饰脸面上的火辣:
“行,···我能····”邓劲松的脸上因为抹上了一层朝霞的缘故,红灿灿的像燃起了一团火。这时候,整个桥亭沉默如一个经风见雨的世纪老人。
“你爹妈也太心狠了吧?···”
因为还要等待另外的同伴,工友们让他把行李放下来,在桥亭边的木板上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他们同情地看着这个孩子。
“我自己要去的,我真的能行!”
邓劲松听从工友的,人在木板上坐下了,却不肯把行李放下来。他似乎怕别人会抢走他肩头上的千两黄金,不敢去看工友们的脸。
“你就是那个没有考上大学的嫩伢子吧?···你这伢子,去干这种苦活,真是浪费了。我们是去砸石头搬运石头?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