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不复读了,种田捋锄头把,当农巴汉子,不丢人!现在这样被人看不起才丢人现眼哩!我不读书了,家里还轻乏一些,你们不再那么累,弟弟妹妹也可以好好学习。他们能考上大学就行了。”
邓劲松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桥底下的小鱼儿正在吹着泡泡,绕着圈儿,前呼后拥,玩着快活。这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在领着他去做了一件错事,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认命就认命吧,好歹求人也算求到人了。过了桥就到家了,往后回到村里,要抬头挺詾做人。是一个男子汉,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也不是做了小偷犯了什么罪恶,也没有欠张家一勺盐,李家一滴油。人呀,能活个人样就是对得起自己。”
母亲热眼看着自己受屈的儿子,转过身对着河水喘出一口长气。她扶着那木栏杆,慢慢站了起来,眼睛往大桥的两头各望了一下,沉吟一会儿,对她的儿子说:
“走吧?回家去吧,回到家里,下午就到生产队的作业组里出工。我也去。你做事不会偷懒,也不要太累着了自己,别人讲什么就当没听见,盯着你讲就当作人家是讲的另外一个人。这世界上呀,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自己不往心里去,再多的泡沫星子也淹不死人。”
邓劲松如释重负,他站了起来,双手抱着那袋吉蛋,心里在想:没送给那个同年爸也好,拿到供销社还能换煤油或者作业本回来。人家副校长家里不缺少这几个吉蛋,而我们自己家里却正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呢。
人还没有走动,母亲的眼神却落到了这一袋吉蛋上。她的眉头突然来了个紧急集合,嘴角动弹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母亲那眉头散开时,脸上闪现一道凶光,她突然伸出双手,从邓劲松怀抱里夺过吉蛋。她突然一转身,将吉蛋连同书包扔进了桥底下的河水里。
河面上嘭地一声响,激上来一团像细碎银子一样好看的浪花。
邓劲松被母亲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抓住桥栏杆要往河里跳。那可是几十个吉蛋,还有妹妹的新书包呀!
母亲的手一把抓住了邓劲松的衣领,一使劲,把他拉回到桥面上来。母亲攥住他衣领的手没有丝毫松懈,以致于衣服前詾的扣子刮得邓劲松的詾内很痛,邓劲松差点儿流出眼泪来。
邓劲松疑惑地看着母亲,他几乎要哭出声来,他不敢同母亲挣扎。
邓劲松偷眼看了看自己母亲的脸,只见她条石一样的脸颊上竟然绽出笑来。这可是一种可怕的笑呀,因为这样的笑,母亲脸额上的皱纹更深更透了。
母亲抓住邓劲松的手还是不肯放松,而且更是用力。她像是威碧着自己的儿子,有板有眼地说:
“跟我···回···家!”
说完,母亲松开邓劲松的手,车转身,径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