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年了,生产大队没有再像从前一样,组织全休社员到一起吃忆苦餐。
要紧的是,过去被叫做牛鬼蛇神的地主、富农全都给摘了帽,也成为普通群众了。这些人成了普通群众,不再让民兵用枪押着去参加批斗会。
公社也不再搞什么农业生产大会战,放闲了这些年来赶工、赶活、赶运动的乡亲们,让大家有了农闲,可以养息。
公社的宣传队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到各个生产队的晒谷场上摆开阵势唱革命样板戏了。在年节间,也没有生产大队的干部领着基干民兵,背起步枪在路口设关卡,以破四旧立四新的名义,没收掉乡亲们走亲访友拜望长辈的副食,或者一年到头才能节省下来的一点点好的吃食,美其名说是节约闹革命。
不过,生产大队的高音喇叭一直还架在老木桥的亭子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喇叭里只放了两革命歌曲就再也没有了声息。并不像从前一样,一到春节期间,就声音刺耳,没曰没夜高唱革命歌曲,吵得人寝食不安。
乡亲们过上一个松泛年了。
天赐光明,大地赐福,联产承包。田里的稻穗抽得老长老长,像早年富裕人家的女人吊挂在脖子上的金链或者银链。那谷粒胀满,捧起来就脆响,像匀净的瓜子金。
生产大队的加工厂一天到晚都忙不停,一担又一担金谷送到碾米机前排起了长队,有人甚至要等待三天五曰才能排到档口。
余粮多了,不光是人吃,家禽家畜饲养多了。
碾米机不舍昼夜忙碌,一会儿烧坏了筛瓦,一会儿又烧坏了转轴,一会儿断了皮带。时间久了,皮带轮磨得烫生烟,加工师傅往皮带轮上浇水降温,它兴高采烈地转个欢腾。再坚持着,干脆“嘭”地一声断裂开来,算是罢了工,自己也成了一堆废物。
加工房里响彻着机器的轰隆声,加工师傅的吆喝声,社员群众的责备声,还有一阵又一阵欢声笑语,浑然一佼响乐。因为没有一个拿指挥梆的人协调,这只是一庞杂乱章的乐曲。
碾米机还是不负众望,放进去金谷,碾出来银划划亮闪闪的米粒,像碎银碎玉,映着一张张笑脸。
这真是一个好年景。那碎银碎玉一样的米粒,煮出来的米饭,也像是三月里花开正艳时节山坡上成熟的红色乌莓苞苞,挤成一团,蔟紧紧的,圆鼓鼓的,亮灿灿的,人一眼看过去,忍受不住要打出一连串饱嗝。
这时候,盛米饭的手不自觉地大方起来,莫要说家中的桶里箩里多的是白米,还有谷仓里的余粮,足可以让一大家人都放开肚子疯填疯装。
能够常年吃饱饭,真是天赐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