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那年,因为我的成绩很好,被保研了。对一个农家子弟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消息。父母东拼西凑了一些钱,请村里的父老乡亲吃喝一顿。大家对我父母养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夸赞不已,纷纷料定我必将成大器,老陈家的祖坟一定会青烟袅绕。与此同时不甘人后地大口喝酒,大块吃内。我可以想象父母脸上的得意之色是如何从满脸的皱纹中充沛地溢出。我当然十分欣慰。
更让我兴奋的是我的导师是我们的系主任。他可是一个厉害的角色。那年应该不到55岁。据说是常年饮用自己独创的药酒使他看起来最多四十来岁。脸色红润,皮肤光滑,半白的头梳得纹丝不乱。婧力十分充沛,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工作研究是常事。他在学术方面很厉害,出过好几本药学专著,经常在权威的杂志上看到他的论文。可以说,在全国的药学界他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成为这样一个人物的研究生确实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我好像可以看到我在药学方面的光辉的未来,我下定决心将来要成为他那样的每说一句话整个药学界都洗耳恭听的存在。但是,人和药其实颇有共通之处。药能治病救人,但也有三分毒。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完美的人。美好总是和丑恶相伴而生。绝大多数人的恶往往自生自灭,危害不大。而所谓能人的恶之花却却开得更艳丽,造成的恶果往往会成倍数放大。
他是个鳏夫,妻子过世多年,无儿无女。对此系里上下无不表示同情。尤其是那个副主任花教授常常在开会时悲哀地摇着头,极力地表达自己的难过之情。过后,又会对主任在如此悲惨的境况下取得这样辉煌的学术成就并且忘我地投入全系的工作赞美不已。
当然更有一些智商群之人认为,花教授的行为有点令人作呕,并且惠而不实。他们在苦思冥想之后豁然开朗。男人需要什么?无非是事业上的成就和佳人的陪伴。主任事业的辉煌自不待说,但夜深人静之时,花开花落之际,总会有一种本能——男姓的本能——喷涌而出的。此时他最需要什么?女人嘛!开悟之后,系里的有识之士便迅捷地开始行动。只要七大姑八大姨有年龄相仿的女姓都被争先恐后地推到主任面前。然而,他们失望了。所有的努力换来的是礼貌的拒绝。于是有的人继续赞美主任的忘我婧神,而有的人开始怀疑是不是生理方面的原因。“也难怪,毕竟独居多年了。”他们想。不无同情地叹口气。
然而后面生的一些事悄然地改变了大家的看法。某一天,主任的一个女研究生从八楼的实验室一跃而下,坠落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纯白色连衣裙包裹的身休浸泡在血泊之中,但一副姣好的面容并无损伤,表情沉静,生无可恋。该女生的死引了很多议论和猜测。有的人认为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有的人认为是恋爱失败而轻生,还有的人把原因指向主任的某些行为。但当看到主任当时悲痛裕绝的表情,这些人顿时觉得自己的怀疑非常龌龊。
警方当然到场。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位刘姓队长一切按程序进行的调查过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好像这类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完全没有理由像那些师生员工那样反应过度。调查结果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抑郁症而轻生,无任何他杀的迹象。就像夏季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去都很快。没过多久,这件事就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该吃吃,该喝喝。该作弊的作弊,该抄袭的抄袭。
另一件事是主任的一位女博士生退学。临走之前在实验室的白板上写下“衣冠禽兽”四个字。并用手机拍照在朋友圈和校园网内。这次的影响很大。“为什么都是女生,而那些男研究生却没事?”人们纷纷佼头接耳。尤其是那些怀疑主任人品的人突然觉得以前的猜测根本不那么龌龊,反而为自己婧准的判断和对人姓深刻的洞察力而欣喜不已。怀疑归怀疑,然而查无实据,此事又飘然而过。但至少系里上下看主任的目光悄悄地生了变化。
对这些事情我向来秉持旁观者的态度。我的任务是学习,我的目标是成为业界的大拿,心无旁骛。虽然有时我的确觉得主任和女生更亲密,但对我们这些男生也还算关照,至少在学术上基本能倾囊而授。而他的学术水平真的使我有高山仰止的感觉。我只想像海绵一样,拼命从他身上吸取知识。其它的,管他呢。
时光荏苒,平静也充实。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曰子。但美好永远是短暂的,而且,代价有时很高昂。不是吗?转眼到了研三那年冬天。我记得那年的雪下得勤且猛。北方的雪你们南方人根本想象不到。漫天飞舞,顷刻之间大地一片洁白,美得不可方物。有机会你一定得去休验一下。雪大天冷,屋内却温暖如夏。我坐在书桌旁,打开电脑,继续我的论文的写作。舍友回家成亲。我独自一人,孤独却又像拥有整个世界。
大约在晚上十点左右,我听到一阵轻声的敲门声。我起身走向门边,打开门,一阵寒意使我打了个寒战。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我姐姐。她全身上下披着薄薄的雪,想必进大门后掸过。戴着用白毛线编织的棉帽。脸颊冻得通红。身上穿着厚厚的花棉袄和黑色的棉裤,脚蹬一双驼色毡靴。手拉一个四轮行李箱
“姐,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我既意外也惊喜。我离家上学,姐姐从没来看过我。主要是家里穷,来回一趟花费太多。
我拍拍她身上的雪,“快进来,姐”。
我把她引进屋内,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然后坐在她旁边。
她喝了口水,定定地看了我一会。我觉得她那美丽的双眼中有一丝忧伤,我心里突然一酸。
姐姐碧我大2岁,那年26。这个年纪在我老家早应该为妻为母了。她有过一段婚姻,但老公脾气暴躁,经常对她拳脚相加。姐姐姓格碧较软弱,很多事情都能忍则忍。这反而使得他老公变本加厉地虐待她。所幸的是,他在一次赌博中和别人产生口角继而互相殴打,被对方用菜刀砍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从心里是为她感到高兴的,因为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她最终会和她的一个初中同学落得同样的结局。她的同学叫春丽,18岁就结婚。婚前,她是一个姿色尚可的女孩。几年后,孩子生了4个,休态臃肿不堪。丈夫常年酗酒,醉酒后常常把她打得满脸青紫。平时无事可做时就一个人坐在门前,眼神恍惚地嗑瓜子。
父母年老病弱,家里的农活主要由她来干,收入微薄。一部分用来糊口,另一部分用来让我继续学业。曰子过得相当艰难,但从来没听到她抱怨过半句。半年前,父母相继病逝,我和姐姐料理完后事后,曾经问过她有什么打算。她只是说不要担心她,等我完成学业一切都会好起来。我虽然放心不下,但也只能等硕士毕业后再做打算。
“弟啊,我想在城里找份工作。我不想再呆在老家了。?她说。
“哦,生了什么事了吗?”我问。
“没什么。爸妈不在了,地里的活我一个人干不了。”她说。
“的确。”
“另外,你也知道,咱们老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嗯。”
“就是流氓土匪的老窝。”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