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他们白辛苦一场,救回来的却是个居心叵测的杀手那真正的既明岂不是还在顾澹宁手上那……
他霍然转身。
然而他出不去。
眼前白光一闪,熟悉的属于兵器的寒光,拦住他的去路。
那些原本唯唯诺诺的侍卫们,冷笑拔刀围住他的去路,刀光雪亮翩若惊鸿,招招致命直攻要害。
闻人行云大惊,连忙抽刀抵挡。然而这些人武功不弱,配合也很有默契,部分人围住他将他拖住,部分人冲着闻人岚峥和知昧而去。
外面早已被他们用自己人替换,闻人岚峥那个贴身护卫也被他们设法引开,他即使呼喊求救也没用。
雪亮的刀光如银河倒挂,泼风惊雨般冲着两人当头劈下。
……
濮阳城东,静园。
质地精洁的雪白长袍垂落在地,衣袖在日光下闪烁着淡银光彩。祭司长袍轻曼如飞羽般飘过守卫们的视线。
来人步伐带着奇特的韵律,身形轻若流云,衣袍不动,整个人已如一片霜雪般出现在眼前。
守卫们看见他,眼前一亮,连忙迎接上来,恭敬地弯腰。
顾澹宁略微颔首,神态淡漠,眼神示意他“进去再说”。
守卫看一眼门外宽阔的街道,腰弯得更低,连忙陪他入内,小心地距离他三步远以示尊敬。
顾澹宁似乎笑了笑,笑意清淡而遥远,他姿态惬意,仿佛正和友人相约赏花散步,城头的铁血硝烟也从未影响到他。他的步伐看似不快,却刹那走远。阳光从回廊洒落,镀上他的脸,日光下他容色越发清丽如雪,细碎的对话声也很快消散在他的脚步中。
“他怎么样”
守卫垂眸,眼底也有一丝佩服和惋惜,“还是老样子。”
顾澹宁点头,目光清亮如春光,淡薄中带着袅袅情丝,“那就好。”
他边说边左转右拐,熟练地绕过层层明哨暗哨机关陷阱,直奔最里头的静室。
迎接他的仍旧是上次的侍女,低眉行礼后轻声告诉他,“他刚刚睡下。”
嗯睡下
这时候他还睡得着
顾澹宁抬头看一眼高悬在头顶上的太阳,心想这孩子是昨晚没睡好还是知道今天的事担惊受怕偷偷地哭到累极睡着心里生出一丝尖锐的疼痛,为某种共通的心情。
眼前有瓢泼大雨,密集毒虫,狰然狞笑的脸,漠然旁观的熟悉面庞、狼藉满地的孩子的尸体……电光般,一闪。
他眼底渐渐也弥漫出黑暗的苦痛。
他们都曾在类似的痛苦和残忍中,趟血火而过。
人都是要长大的,如果能一帆风顺地成熟自然是好福气,可这样的好福气,世上有几个人能拥有有些过程,虽然残酷,但只要熬过去,自然会有另一番新天地。
他推门。
还是那张床,宽大被褥里露出孩子雪白的小脸,双眉微蹙,脸上微有挣扎之色,睡梦中也很不安稳。
他在床边坐下,看着那张稚嫩的小脸,眼神里波涛汹涌似有满满的堆积的情绪随时都要倾泻而出。
“醒了就睁开眼睛。”
闻人既明猛然睁眼,眼神明亮而愤恨。
对上他的目光,顾澹宁微微怔住,似措手不及。然而很快,他就恢复常态,上下打量他一番,他清清淡淡地微笑,笑意如淡烟流水小桥清雨,盛开在孩子被恶劣环境逼迫得越发敏锐的目光中。
闻人既明的目光微微迷惑,看他的眼神越警惕。
“你那个伟大的父皇,竟然会同意用退兵割地的代价换你平安。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孩子瞬间变色的脸,声音放得很温柔很平缓,听见的人都觉得轻声细语感天动地,但看见他眼神的人,都会变得遍体生寒如堕地狱。
闻人既明全身发抖,像身处洪水海啸中无法控制身形,觉得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
不用顾澹宁再说,他都能想到刚才发生过什么事。
任何一个父亲,面对自己的儿子,都会心生柔软,何况是千辛万苦历尽生死徘徊才回到身边的独子这时候如果抽冷子来一刀……
他全身抖如筛糠,觉得连日来的所有勇气希望都被这句话压成渣,再也提不起半分精气神。
看他震惊痛苦的表情,顾澹宁垂眸掩住自己的情绪,片刻后他抬头,依然是惯有的温柔中又奇异的暗含阴冷的神态,衣袖轻拂点了他睡穴。
眼见娃娃睡去,他毫不费劲地拎起他,起身离开。
守卫等在门口,见他带着孩子出来,目光微闪,连忙迎上来,“主子……”
顾澹宁摇手,腕间淡金光芒微闪,“赫连若水回来,有些计划就必须改变。咱们在静园的布置可以拦住闻人岚峥,却未必能拦住和咱们同出一脉的赫连若水。这孩子不能再留在静园。”
守卫愕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又连忙低头,背上冷汗涔涔,连声应是。
直到顾澹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直起腰,动作缓慢似不堪重负。天际阳光明媚,他却似看见黑云压城,一声叹息沉沉无奈,飘散在风中。
“要变天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