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再去追问他，转身往床边走去，脚下鞋子一甩，爬上床倒头就睡了。
翌日，一道晨光透过窗沿缝隙射进了屋子里來，我揉了揉眼皮子，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睡到了紫莲的房间里。起初，我的心是猛地一惊，而后，又缓缓地想起了，自己因为胆小的缘故，半夜跑进了紫莲的屋子里，而后，紫莲因为肚子疼要上茅房的缘故，跑出去便再也沒有回來了。
如此，如此，这件事情好像就是这样，沒有其他了。
伸伸懒腰，摸了摸饿瘪瘪的肚子，我跳下床走出了屋子，左看看右看看也沒有找到紫莲。于是，一个人又走回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衣裳，当然，青裳复青裳，包袱里面除了那布青裳便是布青裳了。
走出房门，目光往紫莲房间瞟去，心里面还是忍不住会抱有着一丝侥幸，希望紫莲已经回來，已经回到他的房间里了。
举步往紫莲房间走去，举手敲了几下门，见无人回应，我推开门往屋子里面瞧了一瞧，看到那被我弄的乱七八糟的床铺，心里不免有些小小心虚了，左右看了一看，见无人來院中，便走进他屋子里面，将那被子叠了一叠，将那白裳整了一整。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我扭过头看去，來者并不是紫莲，而是这刘家府邸的刘老爷，此刻，他正用着那一脸诧异的表情看着我。
我将床面上略有不整的床铺用力抚了抚，抚平了一些，笑对他道：“您是來找我师父吗？”
“嗯。”
刘老爷眉头紧锁着像是一道深陷的凹川一般，微眯着双眼看着我，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面露一丝鄙夷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离开就离开呗，我才想着再去帮紫莲将床上的衣服折叠一下，门外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心中疑惑，难道，这刘老爷又返回來了才成？
回过头看去，所來之人，哪里是那刘老爷，明明是我一夜未见的紫莲。此刻，他身上所穿着的衣裳，依旧是昨日夜里他急着要上茅房之时，随手从床上捞起的那一件白裳。
他似一夜未歇，白裳之上，湿意点点，被露水浸湿了一大片，看着像是才淋过一场小雨，从雨中走回來一般。那平日里，被紫色玉带轻挽于头上的发髻，这个时候也松散了一大半了，额前随发沾有露水，贴在了他的额上，看着虽有一些颓废，却无端生出一阵美感。
那本如黑色锦缎一般垂于他腰间的墨发，因为雨露所沾，带上了湿意，紧贴在了他的薄衫之上。清晨微风阵阵，无法鼓动起他那宽松的衣服，却反而让那湿冷的衣裳，更加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钩勒出了他欣长消瘦的身形。
他薄唇上扬，嘴角挂着一抹凉薄的笑意，低头看着自己被露水浸湿的长袖，眉头顿时紧蹙，摇了摇头，伸手将浸水袖摆紧紧捏了捏，拧出一些水來，见几点冰凉清澈滴于地面，他颇有些无奈笑了笑，纤长的睫毛跟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而轻轻颤动着，风中，美的像是一只起舞飞翔的蝴蝶一样。
那因为他垂首，而自然流下的额前发丝，在清晨凉风中轻轻拂动着，鬓角两旁的青丝如水，沾着露水顺着削尖的下巴直流而下，一直滑落在他的白衣之上，白衣之上，雨水所染，朦朦胧胧，凸出肩上好看的锁骨。
“师父，你回來了。”
不去管他拧不拧袖子了，摇不摇头了。我几步冲到他的面前，伸手向前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用鼻子在他的胸口前面轻轻蹭了几下。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这般迷恋他身体上的味道了，一夜不见，我竟对他这般的想念了。
“嗯。”
他似乎有一些反感我的亲近，一只手指戳在我的脑袋顶上，将我脑袋用力向后推了推，想要将我推离开。
“师父。”
如此，沒有办法。
我心有不舍松开了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抬起头來一脸委屈看着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低下头目光不解看着我，沉声问道。
“啊？”
听到他这样问，我一时有些惊讶了。
在这里又如何了，我不过就是在这里多睡了一会儿而已。
难道，于他而言，这样都不行么？
我尽量笑着回他道：“小鱼在等师父回來。”
“等为师回來？”
闻言，他原本就蹙着的眉头，此刻，蹙的是越发狠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百里蝶衣病加重
“等为师做甚？”他眸光里浮出一丝不悦，冷冷着道。语罢，绕开了我往屋子里面走去。
“等师父回來，然后，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呀。”
我乐呵呵地回道，小步跑上前追上他的脚步。
“跟來做甚？”
他未回头看我，走近床边拿起床头上那件被我折叠的还算整齐的干净白裳，身形微微一顿。
“师父，你怎么了？”
我以为，他这是因为我的乖巧懂事而感觉到惊讶和意外了。一时之间，我真有些忍耐不住想要冲上前去看看他，看一看他拿着我给他折叠整齐的衣裳，面上会是何表情。
走近距离他不足一步之遥之时，我停下了脚步沒有再往前走，两手紧拽着他沾有些露水的衣袖，低着头有些扭捏着对他道：“师父，小鱼这是第一次给人收捡屋子还有折叠衣裳，小鱼叠的衣裳还算不错吧？”
问完这句话后，我有些不怎么好意思了。
本來心里打定了主意，是要等到他主动开口來夸奖我，夸奖我乖巧懂事的，却沒有想到，到最后，竟还是自己先忍不住说了出來。
“呃……”
他迟疑声响起。
“怎么了？”
见他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來，我心中是愈发疑惑了。难道，在他眼里看來，我叠的衣裳就这么奇怪，我提的问題就这么让他难以回答了么？
真是的，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題罢了，直接回答不就好了么，有什么好犹豫的，真是讨厌。
我迫切着想要去看到他的脸，不再管一二三，一手用力将他的胳膊抬起來，往自己脑袋后面推去，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脑袋穿过他的胳肢窝，往他的胸口前面凑去，想要去看他的脸。当然，这一切进行的也不是很顺利，在我脑袋急着向前凑去，想要去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之时，却因为疏忽大意太过于心急了的缘故，而一不小心用鼻子在他身体上面狠狠蹭了几下。
于是，就这样了。
“啪。”
脑袋瓜上面挨了他一巴掌。
“好疼。”
我眨巴了几下泪眼，歪着脑袋看着他，低声控诉着道：“师父，小鱼都亲自动手给你折叠衣裳了，你为什么还要打小鱼的脑袋？”
“打？”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和手心，又低下头看着我，蹙眉不解道：“轻轻拍了你一下而已，这也算打了？”
“嗯。”
我眼含热泪对他直点头。
“哦。”
他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右手伸过來按在了我的脑袋上面，将我往后推去，直到推离开了他的胳肢窝，才停下來。
“你先出去吧。”
“出去？”
我可怜巴巴着对他道：“师父，你不要小鱼了么，你这是想要赶小鱼离开么？”
说着，说着，隐忍在眼眶里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了。
“不是。”
他背对着我，微躬下身子从床头将我那件折叠整齐的那件白裳拿起，又道：“为师身上的衣裳已湿，想要换衣裳。你且先出去，还有将房门带上，莫叫他人上门打扰。”
闻此言，我如临大赦，兴奋着直点头，讨好道：“小鱼一定帮师父看好门，一定不会让任何人进來打扰师父，看到师父换衣裳。”
此言一出，又看得他身形微微一颤。
我转身向门外走去，准备乖乖地站在门外给紫莲把风。谁料，前脚才刚踏出门槛，后脚刚欲抬起之时，却听到院中传來一阵叫喊声，先生，先生，还请救命，救命。
救命？
这一大清早，雾气都还未从这园圃中完全散去，怎么会有人如此急切地想要來找紫莲救命呢？
我凑着脑袋向浓雾中看去，看到院门外有一身影向这边院子里蹿來，速度那叫一个快，可惜，就是沒有我昨日晚上看到的那只鬼跑的快。
先生，先生，救命，救命啊！
一圆圆滚滚的身体从浓雾中冲出來，一身锦裳秀衣，云雾为上，浅海为底，胖胖圆圆的大饼脸，这人不是那刘老爷么！此刻，他大致是因为身材臃肿跑了一些路的缘故，面色变得通红通红，看着像是一个熟透了的秋柿子。
“先生，先生，救命，救命啊！”
他一边跑來，一边叫喊着。
救命？
我呆呆地看着他跑近过來。
“先生可在屋内？”
跑到紫莲房间外与我撞见，他面露一丝诧异，抬手重重拍了几下胸口，艰难呼吸着道。
“在。”
我点头回他道，“不过，他现在正在……”
正在后面的话还未有说出，这刘老爷就急切着绕开了我，准备往紫莲的屋子里面冲去。
“不能进去。”
想起紫莲的特别交待，我疾步冲上前将他拦了下。
“让开。”
他满脸急色，面上情绪很是焦躁很是不安，边艰难喘息边道：“老夫有重要事情欲与你家师父商议，烦请鱼歌公子让路。”
言罢，他伸手过來一把将我推了开，然后，抬起那肥胖的两短腿跨进了紫莲的屋子里去。
“不不要。”我出声阻止，是拦也拦不住。
可惜了，紫莲的玉体我都还沒有瞧过一眼，这一会儿，要被这个刘老爷给瞧光光了。
我心里很是不安，不敢进去再见紫莲一面。站在门外踌躇好一会儿，沒有听到屋子里面传來紫莲的怒斥声，也沒有听到那刘老爷口中所发出的惊叹声，心里不禁感觉有些奇怪了。
他们他们该不会也是怎么了吧！我抱着一腔悲愤的心情，举步跨进了紫莲的屋子里，微阖着眼帘，本着一副不看不白看的态度，往屋子里面瞅了一瞅。哪有还有什么玉体不玉体，紫莲的衣裳不知何时早已经穿在他的身上了。
刘老爷一边轻咳喘息着，一边是悲泣道：“拂晓，小女忽而咳血在床，此刻，她人已是昏迷不醒，气若游丝了。刘老在这里给先生磕头了，还请先生施手救小女一命。”
说罢，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接着是一阵以头抢地尔的声音传來。
百里蝶衣的病情又加重了？
我身依着门板，在门外细细听着。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敢多管闲事了
紫莲一身白裳，洗的比那屋外白雾还要通白透亮，他抬手掀开衣摆坐在了床边,低垂下眼帘，面上似有些犹豫和不解，良久，他方才启唇说道：“事情似乎比我所预料的时间要來的早一些。”
他如此说着，似乎像是自己早已经料到了百里蝶衣会有今日一般。
“百里姑娘与你刘家之事，我从古墨先生口中也有所闻，此次來你家中，也是拜他所托。多年以前，他于孤落村偶遇此女，后古墨夫人怜悯，便将其带回了家中。后，古墨先生因家中生变，便将此女托付于你。”
紫莲如此说着，刘老爷一直俯身跪倒在地上，虔诚聆听。
“说來，此女与你家族素有渊源，他父亲百里姬，在未逝世之前，乃前朝镇国大将军，十八年前，他仕途未通，在临安行乞之际，与你偶遇，你于他曾有过一饭之恩。如此，十年之后，此女便有了父债子偿之举，愿用自己性命，换取你儿之命。你心中可还记得，十年之前，你儿域斌初患病之时，古墨先生曾问你的问題？”
“记得。”
刘老爷颤声回道。
紫莲微微颔首，面色微沉道：“百里姑娘的病也是因你而种，当年古墨先生问你如何选择，你既已选择了她死你儿生，如今事已至此，我也无力挽回。”
“求先生救命。”
刘老爷深深叩首，泣声道：“先生乃天界仙人，想來一定是有法子相救于小女。刘老在此给先生磕头了，求求先生大发慈悲之心，施舍恩德，救小女蝶衣一命。她今年才十八岁，正值女孩子一生最美好的年华，她不应该就这样死去，不应该呀。”
说着，几声抽噎声时起时伏。
“蝶衣自小父母双亡，自十年前古墨先生将她送來府中，刘老与夫人便将她视如己出，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在看待。如今，生活在一起已经十年了，虽不是出于自己，可十年的相处，血浓于水，她已经是我夫妇二人心头上一块割舍不下的肉了。如今，要刘老与夫人眼睁睁的看着她这样死去，刘老于心何忍，于心不忍。”
话语才落地，屋子里又是一阵重重的磕头声响起，一阵一阵传來。我心里一惊，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向了自己的额头，想着如此用力地将脑袋往地面上撞去，这个到底该会有多痛啊。
紫莲眼帘微阖，面上颇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十年之前，她的人生，你便已经为她选好了。违背天命，用她的命去换令郎一命，这是你的选择。如今，事已至此，连百里姑娘自己都已信天由命，刘老爷你又何必如此执着想要去违背天命，替她修改命格。”
“先生……”
“罢了，你出去吧。”
刘老爷似还有话未说出，紫莲便出言将他的话给打断了。
他抬手抚侧额，面露苦恼道：“十年之前，为帮你儿续命，古墨先生已擅用仙法为你儿改命，将他一身病疾转移到了百里姑娘的身上。十年之后的今日，你儿命定的寿命已经到头了，百里姑娘也该是时候魂魄离身，重回阴司之地了。今日，无论你是如何求我，我也帮不了你。”
说罢，紫莲再未说一语，刘老爷也依旧是俯身跪倒在他的身后。后來，日渐西落，紫莲似乎有些不怎么耐烦了，举步走至他的身侧，似与他小语了数句，见那刘老爷俯身直摇头不起，他无奈长叹一声，拂袖而出。于门外，他目光忽瞟向我，似才察觉我在外面偷听一般，面上流露出一丝诧异神色，而后又复于平静，沒有怎么理我，转身便往院门外方向走去。
什么啊？这都是什么意思？
我跑上前去，追上了他的脚步。
“师父，百里姑娘的病真的沒有救了么？”
“嗯。”
他应声道，脚步愈发匆匆往院门外行去。
我追上他脚步，与他并肩而行，抬首看向他，问道：“师父，你与刘老爷所说的话，小鱼刚才在屋子外面都听到了。”
他身形微顿，扭过头看向我，眉头微蹙着道：“你是不是又想要多管闲事了？”
咔，下巴掉下。
多管闲事？他怎么说的这么难听啊。我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哪里啊？”避开他似有些探究的眸光，我有些底气不足回他道：“小鱼不过就是对这一家人感到有一些好奇而已，只是好奇，并沒有其他。”
“是么？沒有其他？”
他眉头微挑，看着我道。
“是啊，是啊！”我忙不迭直点头回道：“小鱼在刘家府院住了也有一段时日了，虽说，还未与这府中的各人熟悉，但是，每日院中所走动的那一些人，小鱼却还是认识了。这几日，从她们口中，小鱼也知道了不少小道消息。”
“什么消息？”
他貌似对我的小道消息很感兴趣，我这才说完，他便开口追问了。
我有些洋洋得意答：“下月初五，百里姑娘就要与这刘家大公子刘域斌成婚了，然而，百里姑娘的身子看着似乎不怎么好，遇到风就咳嗽不断，遇到冷物就浑身直打冷颤，人薄如纸，常常咳血不断，看样子好像是已经是快要不行了。”
“哦？”
他眼帘抬起，面上笑的有些不怀好意道：“你很同心她？”
“是。”我极诚实的点头了点头，对他道：“看到现在的她，小鱼仿佛看到了已经逝去的流萤师姐。小鱼心里以为，若是当日在灵云山上，小鱼能够勇敢一些，一开始不抱着一份二师伯一定能将流萤师姐从灵云山上救走的想法，不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身上已经沒有了任何修为的二师伯身上，自己能够努力地去想一些办法救流萤师姐，也许，流萤师姐与二师伯的结局就能够改写了。流萤师姐不会死去，二师伯也不会死去，他们两人都不会死。”
紫莲微微叹息着道：“违天改命，乃是大罪。再者，十年前，古墨先生已经为她改过一次命，而今十年之后，她天命已定，如今，为师已经是别无方法。”
言罢，他转身离开。
第一百五十九章 院落里枯叶之蝶
“可是，师父。”
我正犹犹豫豫着刚如何开口对他说，刘域斌洛君阳还有百里蝶衣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情之时，紫莲的脚步却是越发急匆匆的了，好似非得要把我狠狠地丢在后面一般。如此，我心里一着急，也沒有多想了，几步冲上前去，伸手一把狠狠地拽住了他的衣袖，拼了命地往自己身前拉來。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