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对斐迪南的这个安排颇为满意,他不吝溢美之词的赞许了双王夫妻的虔诚和对基督世界的巨大贡献,在诚恳的许诺会在以后每天的祈祷中加入对伊莎贝拉健康的祝福,直到她完全康复之后,教皇也得到了斐迪南满怀激动的感谢。
贡萨洛也来送行了,不过他送的是亚历山大。
看着两位陛下在那里真挚的相互告别,贡萨洛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嘲讽,然后他转过头对同样看着这一幕的亚历山大说:“那么说终于要走了?”
“是要走了,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亚历山大向巴里亚里多德城看了看,他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凌乱的城市布局,蹩窄的街道,肮脏而又黑暗的小巷,还有那虽然装饰的富丽堂皇却明显已经落伍的古老王宫城堡,这一切都说明巴里亚里多德的确不再适合成为一个新王国的首都,这大概也是后来斐迪南极力促成,而最终由查理五世完成的迁都马德里的原因,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很正确的,未来的西班牙帝国的首都将会是马德里,而亚历山大相信那里会成为将来欧洲的中心“那么就在这里分别了,希望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
听着亚历山大这明显的暗示,贡萨洛却露出了一丝兴奋:“恰恰相反,我希望将来能够在战场上和你相遇。”
亚历山大沉默的望着面前这个一脸傲慢的卡斯蒂利亚名将,在稍稍沉吟之后终于点点头。
“如果有那一天,我希望站在你对面的是我本人,因为我的将军们同样希望能够和你真正的较量一下。”
亚历山大说完抬起手轻触卷起的硕大的遮阳帽檐,然后在随从的帮助下翻身跳上帕加索斯的脊背。
前方队伍的引导号手吹响了嘹亮的号角,队伍开始向前缓缓行去。
“走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贡萨洛身边的斐迪南喃喃自语,他看了眼一直望着亚历山大背影出神的贡萨洛,略微放低声音说:“将军,我个人对你是很尊重的,你在那不勒斯和罗马的功绩我从来没有忘记,我赞佩你卓越的军事才华和勇敢精神,不过我更需要你的忠诚,如果你能够向我效忠……”
“我效忠的人是女王,”不等斐迪南说完贡萨洛已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多年以来我从没改变过我的这个誓言,虽然我的确为你做过事儿,甚至还慷慨的替你解决过财政上的麻烦,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向一个傲慢的小国君主献出我的忠诚。”
斐迪南脸色发青的,死死盯着贡萨洛的脸,他因为愤怒轻轻颤抖的嘴角难以自制的跳动着,贡萨洛狂妄到了极点的话如一支支的利箭戳刺着他的自尊,在这一刻他第一次有种想要把这个人丢进审判所可怕的地牢,而不只是想把他赶会老家去的冲动。
“你会为你的狂妄犯上付出代价,”斐迪南神色阴沉的说“当没有人能再护着你的时候,我会让你为今天的愚蠢感到后悔。”
“如果是那样,我只能哀叹上帝抛弃了我,但是对于你,我想不出有什么值得让我畏惧的地方。”
贡萨洛说完敷衍似的向斐迪南略一点头,不等他回应就把阿拉贡国王孤零零的扔在一旁,擅自转身向等着他的马车走去。
斐迪南的随从走了过来,他听到了国王手里拿着的藤杖被捏得发出的“吱吱”声响,同时也注意到了国王脸上那为了克制已经僵硬得近乎扭曲了的表情。
“去给那个汤戈马达送一笔钱,”斐迪南脸色阴沉的对站在一旁的随从说“那个人很贪婪,不过这对我们是件好事。”
“您是要让他查出贡萨洛犯下的罪行吗?”随从小心的问。
“让他从贡萨洛的那些手下人开始,他们当中总有些人是好对付的,”斐迪南声调幽幽低沉,在这语气之中,随从却感觉到似乎在酝酿着一股随时都会爆发的猛烈风暴。
九月天气多变,在离开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可没有走出多远,天空就阴云密布,头顶大块大块的深色铅云就好像汹涌大洋中的黑色巨浪腾空而起,横贯天际,接着不等旅行的队伍做好准备,先是细密的雨丝,接着大滴大滴的雨点儿落下来噼里啪啦的砸在马车的顶子上由缓到疾,由疏至密,渐渐的似乎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了那漫天的雨幕之下。
亚历山大转过头向身后的巴里亚里多德望去,在这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巴利亚里多德的轮廓就变得那么模糊不清,亚历山大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启示,不过他知道伊莎贝拉将是这座城市的最后一位女王,不论后来做为名义上的女王的胡安娜,还是卡斯蒂利亚实际的统治者斐迪南,或者是后来的查理五世,尽管出于各自不同的原因,可他们都从来没有再把巴里亚里多德当成这个国家的首都,这样一来当初决定迁都巴里亚里多德的伊莎贝拉,就成了这座卡斯蒂利亚都城自始至终唯一的一位君主。
亚历山大可以想象就如同当初伊莎贝拉为了消明旧贵族与恩里克4世留下的影响一样,为了磨灭掉那些卡斯蒂里亚反对者可能的影响与破坏,斐迪南选择远离这座城市,同样他的外孙查理五世也为了摆脱他的阴影同样给自己选择了一座新的都城。
亚历山大还不知道将来的自己是否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不过他知道不论将来如何,他第三次光临这座城市时,一切都注定要不一样了。
雨越下越大,车队不得不暂时停下来避雨,虽然天不是很凉,但是雨水浇在身上却很不舒服,而且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已经可以感觉到阵阵凉意。
亚历山大远远看到坐在敞着车门的马车里的教皇在不停的咳嗽,他带马过去在车前停下,看着坐在车里用一条手帕捂着嘴不住急促喘息的教皇,亚历山大在马上微微弯下腰关心的说:“您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现在的天气对您这样的老人来说可不是很好。”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教皇有些费力的抬起头看着车外的亚历山大,这一刻他似乎有些精神恍惚,然后他忽然自失的笑了笑:“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如果你仔细看一下教会的历史就会知道凡是叫亚历山大的教皇都活得很久,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突然倒下。”
听着教皇的话,亚历山大却不禁想起历史上的亚历山大六世和伊莎贝拉是在同一年中几乎前后差不多相继离世的,他们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虽然现在的一切似乎已经有所改变,伊莎贝拉比历史上要更早的病倒,而亚历山大六世大概也不会因为不小心把自己毒倒送了性命,可正因为前景已经模糊不清,所以他也不知道等待所有人的将是什么。
“告诉我你有多大的把握,我是说如果你这一次真的打算和那对夫妻摊牌,告诉我你有多少胜算,或者至少让我知道你有几成机会让我们大家不至于在失败之后送掉性命。”
听着亚历山大六世似乎不是那么乐观的询问,亚历山大没有直接回答,他抬头看看远处烟雨朦胧之下模糊不清的道路,然后用手里的马鞭向前指了指:“不论如何我们总是要走下去不是吗,陛下?”
“是啊,我们只能走下去。”亚历山大六世把身子向后靠在车帮上,目光直直的盯着外面的雨地,然后开口说“那就走吧。”
亚历山大向教皇点头致意,他带过缰绳催马来到队伍前面,看着前方覆盖在雨幕下的道路,他对引导号手下达了命令:“吹号,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