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维塔跑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那几个人已经进了家门,马车果然停在了农庄的院子外,一个裹得很严实的车夫并没有下来,而是就坐在马车上咬着手里的肉干。
小德维塔匆匆跑进家门,立刻就又看到了那个长相很凶的男人。
看到小德维塔,那个人咧开嘴向他露出个笑容,不过这一点都没让他显得和蔼些,反而更加狰狞。
“我来接那位小姐了。”男人向德维塔一家说,小德维塔注意到他的口音听起来有些怪怪的,显然并非是马德里,甚至可能不是卡斯蒂利亚人。
看到儿子立刻神色焦急起来,老德维塔嘴角扭动了下,然后就向那个男人看去。
“得快着点了,我们还要趁着天没全黑下来赶到河对岸。”
那男人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同时从很深的口袋里拿出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到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小德维塔的心也跟着这声闷响不由一颤,他有些艰难的向里屋的门口看去,见到母亲抱着个包进去,过了好一会那个叫阿尔芙特的女孩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旅行装,很厚实的粗布裙子和带帽兜的短披风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看到那个男人,阿尔芙特修女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她不会忘了这个人正是当初把她从女修院里抢出来的那些强盗中的一个。
虽然那些强盗的头目很严厉的警告他的手下不许冒犯自己,可阿尔芙特修女却忘不了这个有着个酒糟鼻子的强盗看她时那令她害怕的眼神。
“小姐你可出来了,如果再慢些我们就要赶夜路了。”酒糟鼻有些不满的抱怨了一句,杰姆斯让他对这个年轻的混血女孩必须客气而又礼貌,否则他就会对他不客气。
而杰姆斯的原话则是“如果我听说哪怕一点因为你的原因让她不快,我都会在下次出海的时候把你挂在桅杆上一直风干成一堆腊肉。”
把阿尔芙特修女送到托雷多,再送到马德里,这一路上酒糟鼻都小心翼翼,而杰姆斯如果不是因为遇到很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离开,也不会让酒糟鼻一个人来接她。
似乎也察觉到小德维塔关心的样子,阿尔芙特修女不禁向他看过去,见到年轻小伙子似乎尽量克制着什么的神情,她在心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然后转身默默向门外走去。
小德维塔跟到院子门口,看着马车向渡口方向远去,直到渐渐消失在已经暗淡下来的黑暗当中,他有些茫然的抹了把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行的泪水,看到手里攥着的一个做工粗糙,镶着块黑色玛瑙的项链,小德维塔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悲哀,他用力攥攥项链,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屋里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这让阿尔芙特修女不禁紧张起来,她忘不了酒糟鼻那种看着她的眼神,不过好在很快他们就到了渡口。
阿尔芙特修女不知道这些人究竟要把她送到哪去,他们一直让她待在马车里,甚至连过河的时候没让她下车。
从马德里到巴里亚利多德有一条很便利的大道,在渡过曼萨纳雷斯河之后,他们沿着大道一路向巴里亚利多德进发。
阿尔芙特修女曾经想过找机会向酒糟鼻打听关于自己的事情,不过很显然这些人已经得到了不许随便向她透露任何消息的吩咐,这让她一路上因为种种猜测和担心陷入了焦躁和不安之中。
阿尔芙特修女能够隐隐猜到她现在的这奇特的遭遇大概和她的身世有关,只是她却想不出来这些人为什么如此煞费苦心的把她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而且还要那么小心翼翼的把她藏起来。
她其实不是没想我逃跑,特别是在德维塔家的时候,她想到过找机会逃得远远的,可是对外面世界的恐惧却让她不敢冒险。
她在修道院里呆的时间太久了,几乎是从有记忆开始,很小的时候她身边总是有一些人紧紧的盯着她,她还记得她始终被关在一所大房子里不能出门,在稍微大些之后,她被忽然送进了位于沼泽深处的女修院。
在记忆中,她知道有个人曾经经常来探望她,虽然那个人从没有进过修道院,但是她能够感觉得出来那人对她显得十分关心。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随着渐渐长大,那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后来他干脆很长时间没有出现。
阿尔芙特修女猜想过那个人是谁,甚至猜测他可能就是她的父亲。
她从没见过他长得什么模样,可知道他的身体好像不方便,因为每次那人来的时候,都似乎是坐着轮椅。
那人会在修道院门外的窗户后停留很久,而她则被命令站在院子里远远的向那两扇永远不会打开的大门躬身行礼。
记得小的时候,带她来见那个人的修女还会让她在院子里走上几圈,似乎是为了让那个人看看她身体很健康,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修女们不再让她做这些显然很无聊的事,但是她们却每次都让她向着门后的那个人报告她的学习和生活上的情况。
那个人大概真是她的父亲,或许他是个地位显赫的贵族,而自己是他和某个身份低微的女人剩下的私生子。
阿尔芙特修女经常会这么猜想,只是后来那个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后来干脆很久都未再见面,这让阿尔芙特修女很伤心。
现在这些人是要带她去见那个人吗,去见她的父亲,或许还有母亲?
阿尔芙特修女胡思乱想着,这种种猜测,也是她没有逃走的主要原因。
在路上,他们断断续续的听说了关于女王病重的传言,不过酒糟鼻的人显然并不关心这些。
阿尔芙特修女则为女王的病情十分担忧,她知道伊莎贝拉是位虔诚的女王,正因为她与她丈夫斐迪南的不懈努力,才把异教徒从伊比利亚彻底赶了出去。
而且也因为坚定的信仰,他们把伊比利亚半岛的犹太人也几乎完全驱逐出了自己的国家。
阿尔芙特修女为女王的健康祈祷,她甚至许愿如果女王病愈她愿意经受巨大的苦难。
可是上帝显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在快要到达巴里亚里多德的时候,女王蒙召的噩耗终于传来了。
阿尔芙特修女为女王的离世流下了眼泪,不过酒糟鼻却对此毫不在意,他现在只想尽快到达目的地。
托里斯特亚斯是巴里亚里多德南方的一座很小的城镇,这座城镇建在古代河流改道变得干枯的河谷一侧,所以除了镇子两端的出口,整个镇子都被包围在河谷当中。
顺着河谷向北穿过托里斯特亚斯,再走上几法里就可以进入巴里亚里多德管辖的地方,因为是必经之地,托里斯特亚斯就成为了一个很繁荣的地方。
酒糟鼻带着队伍沿着河谷向着城镇缓缓前进,在来之前他们已经得到吩咐,在接近巴里亚里多德时要尽量小心谨慎,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镇子里要比以往热闹许多,女王辞世带来的影响很大,一些远道而来的贵族正纷纷赶往巴里亚里多德,现在整个托里斯特亚斯到处是人。
一支由十几个骑兵组成的卫队簇拥着一辆马车迎面而来,当双方队伍在街上交错而过时,坐在车里的阿尔芙特修女因为无意中看到对方马车后面绑着的一辆样式古怪的轮椅而不由发出一声低呼。
她的这声低呼好像引起了对面马车里的人注意,一个看上去十分高大的身影从遮盖着厚实帷帘的车窗内一晃而过。
阿尔芙特修女愣了下,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个熟悉的影子,只是想想一直以来她从未离开过修道院,这个念头就又实在有些荒谬了。
而在对面的马车里,唐·巴维也透过看着经过过去的马车,而他的心里也正涌动着一丝“这个声音,听上去很熟啊”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