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兵权
太建九年冬,小寒。
严德病了。
在方贵仁的特意安排下,上次被屠戮的两个村子重新出现在严德面前,当然,那尸体换成了周国百姓,严德哪见过那种血腥的场面,只在村头转了一下就狂吐不止,回去之后就病了,此后再也不敢提出去看战场的要求。
荆州增兵两千,宁州增兵四千,分别从水路、6路出发,不日即可到达,这要是发现涪陵并无战乱,他们肯定掉头直接回去,再告陈闼个欺君大罪了。
“殿下,末将以为,宁州军应该先行解决,可设法让他们分兵进城,然后借聚众议事之机,解了他们的兵权!”方贵仁提议正是古来之惯有做法。
“主公,方将军之议可行,但那些将领们如何处置?一个不好,恐怕会把主公陷入危地啊。”
高道祥所言也不无道理,当时光想着赚个几千军队,没想到后续事情这么多,陈闼也挺头痛,要是处理不好,军士哗变还是小事,若被朝廷知道他们公然把这些军队截留了下来,那与造反无异了,如今势力单薄,这一招是险棋啊。
“郭将军以为如何?”
郭云舒的性格就如他的身躯一般,稳重老成,见陈闼发问,思考了一阵才答道:“如今我们只有六千精兵,两千郡兵,就算把荆州宁州双方兵马强行吃下,殿下以为,以一万多的兵马如何抵抗朝廷方面的打击?”
未虑胜先虑败,这是一个名将应有的素质之一,郭云舒能够提到这个层面,说明已经把自己压在陈闼的一边了。
“或许我们可以进一步拿下益州!”田俊在一旁一直未表达任何意见,见大家沉默下来,却是语出惊人。
“明祖此言差矣,就算拿下益州,到时天下必然震动,我们难免陷入更大的被动。”高道祥以前定的计策是先拿下陈国的西边,然后再图大计,如今看来大家可能有些急躁了,赶紧出言喝止。
“图益州自然是时机未到,然犍为、南朱提二郡如今可是无主之地。”
犍为、南朱提、涪陵三郡朝廷下令划入荆州,但目前看来只有涪陵郡兵强马壮,其他二郡荆州方面并未派兵,那二郡的防守仅靠郡兵而已。
方贵仁的话让众人眼睛俱是一亮,不禁认真考虑了起来。
“方将军此言大善,没有地盘就没有做主权。只是这六千兵马之事如何处置?”
“殿下何必过虑,这宁州兵里有没有相国大人提拔的人暂且不提,这荆州军可是相国一手所创,这领兵之人殿下以为会是朝廷之人吗?”
“郭将军一时说危险,一时又说不用过虑,这是何道理啊。”
“哈哈,听闻高先生大才,今日怎么糊涂了,我等如果能顺利让这些兵马归入殿下麾下,何必去兵行险着呢?”
“看来郭将军已经胸有成竹了,快快说来听听。”陈闼刚才也是跟着一时糊涂了,方贵仁与郭云舒都是陈朔留下来的,他才不信陈朔没有深层的意思。
“方才方将军说先解决宁州军的兵权,却丝毫不担心荆州方面,这却是为何啊。”郭云舒却绕过另一个话题,众人这才想起方贵仁说的话,的确如此。
“两位将军不必卖关子了,我看方将军先说说,然后再听听郭将军的高见。”看他们还能谈笑风生,陈闼的心也开始安了下来。
“呵呵,好你个郭云舒,不愧是相国大人的三虎之一啊,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哪。”
众人这下可真正糊涂了,方贵仁捋了捋胡须,看着大家着急就是故意不说。
郭云舒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人道荆州军狼最多,相国大人的七狼有三只都在荆州呢,方贵仁,你这二狼还是如传闻所说的那么叨钻。”
什么三虎七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单众人未曾听闻,就是陈闼掌赤乌以来也是第一次听说。
方贵仁听到郭云舒的编排,不禁轻咳了两声,正儿八经地道:“荆州军交予我好了,宁州军方面,郭老虎应该吃得下吧。”
这下轮到郭云舒轻咳了两下,算是彼此不欠了。
众人都是心思通透之人,想来是人家第一次见面相互试探啊。
“哈哈,二位将军为何不早说啊,让小生汗流了不少。”高道祥不得不承认,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很多计谋根本行不通,他早该想到,这陈朔四朝为相,门下本就应该有很多虎啊狼啊,鸡啊狗啊什么的,这些都差点忽略了,枉他一直认为计智超群呢。
陈闼见他们无意多提三虎七狼之事,当下留了心,也不多问,向郭方二位将军抱拳道:“如此,有劳二位将军了。”
“理应如此,请殿下宽心。”
如此一来,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众人又对如何攻打巴郡一事进行了完善。
正说到高嘲处,门外响了敲门声,外面报道:“启禀殿下,赤乌送来最新情报。”
“拿进来。”
陈闼接过信筒,查验了一下油封之后,才轻车熟路地打开竹筒,取出信笺。
“呵呵,好。”陈闼看完不禁抚掌一笑,把信传给了郭云舒。
郭云舒看完之后,众人也一一传阅了一遍,只见上面记载了两则情报:荆州方面派出五艘战船,半日之后即可到达紫陌渡口,而宁州方面则要两日之后。巴郡方面下令严守不出。
“主公为何发笑啊?”田俊刚来不久,这两则信息对他来讲,还猜测不出有什么机密。
“明祖有所不知,你想,这荆州宁州二地相差不远,为何荆州早了一日半,而且还派了五艘战船?至于巴郡坚守不出,这早在主公的意料之中了。”高道祥似乎又重新找回了往日机智百出的军师状态了。
田俊略一点破,当即大喜道:“如此说来,这荆州军是真正为殿下安危而来了,那巴郡之地岂不是囊中之物了?”
房中之人一听田俊此言,无不哈哈大笑。
“既然荆州军之事大半可成,那正好借江水未冻结之际,到巴郡演武一场,好叫巴蜀儿女学学我陈国之雄风。”
“好你个郭老虎,你就这么信誓满满啊,我看你得提早去会会宁州军了,别到时吃不下,折了你的虎威哦。”
方贵仁与郭云舒都是率性之人,虽然第一次相见,但闻名久矣,几句玩笑下去,自然熟络了许多。
郭云舒并不是不知轻重之人,这种场合开一两句玩笑可以,但更应以大事为重,当下慎重道:“方将军所言甚是,殿下,末将这就回去早作准备。”
陈闼还未答话,那方贵仁也表态道:“殿下,末将即刻去安排迎接事宜,近几日就到巴郡城下转转。”
“好,我等静候二位将军佳音。军师一起走一遭,通知李骋,务必做好后勤保障。”
见事情已定,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陈闼招来一内卫,下令道:“命令雍州、司州、豫州三校尉即日起全力关注相国的动态,三日一报,不得有误。”
如今之际,相国可是万万不能有失,万一有失,相国的部下们可能没事,他第一个就要被铲除了,他才不信,相国的那些部下都会跟他一起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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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威慑
巴郡原辖六县,是划长江以北而治,太建五年被陈国攻陷两县,造成今日涪陵郡跨江而治的局面。
垫江县位于渠江与嘉陵江的交界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如今周陈两国以渠江为界,各自布兵,往来客商早已绝了踪迹。
按说周国占着上游的优势,可沿嘉陵江顺流而下,收复两县失地是极有可能的,无奈连年与魏国交兵,国库早已空虚,加之周国历来不善水战,以致造成如今的被动局面。
“大帅,末将请命出战。”在渠江以北的兵营中,一班武将正在聚帐议事,一员脸方口阔,粗眉凤眼的少年将领朗声道,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主动请命了。
帐上主帅之人约莫三十来许,面貌优容华贵,嘴唇呈八字形,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只是此时他眉头微皱,更添了几分忧愁。
“大帅!”见主帅久久不语,只低头深思,那少年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大帅自有分寸,赵校尉过于急躁了吧。”旁边响起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一听就是极不友好的。
“你这是何意!”
“我听闻赵校尉的兄弟如今是陈国的涪陵王,你这么急着领兵出战,该不是要与兄弟叙叙旧吧?”
“你!”
这剑拔弩张的,众人都在一旁等着看好戏,这时,帅位上终于飘来一句话:“许勇,赵坚,你二人眼中没有主帅了吗?”
虽然语调不高,但威严十足,众人一听大气都不敢出,可见此人威势之高。
帐内沉闷的气氛不断扩散着,但众人依然一动不敢动。
“孤王今日聚帐议事,并非商议战与不战,而是重申先前之命,诸将务必严密布防,没有孤王之命,擅自出战者,斩!”
宇文宪到巴郡之后,这次命令下得最严厉,底下一众武将虽有不少异议者,但均不敢拿军令当儿戏,当下齐声道:“谨遵大帅之命!”
“大帅……”赵坚自从投身军旅后,就越发的喜欢争战,只有在血色之中,他才能稍微缓解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只有在杀戮中,他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他很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的母亲和妹妹,恨陈国在他父亲被截走的时候没有及时营救,甚至心里也把陈闼恨上了,虽然不说,但心里一直认为是陈闼的到来破坏了他那个完整的家。
宇文宪看赵坚还不死心的样子,眉头一皱,并不搭理他,冷然道:“退帐。”
赵坚正待上前,门外传来一声急报:“报,有紧急军情!”
众将止住脚步,齐巴巴地看着宇文宪。
“传。”
得到应允后,门外急冲冲跑来一兵士,跪地禀报道:“启禀大帅,嘉陵江发现五艘战船,正逆流而上。”
众将一惊,这战船不知从何而来,之前涪陵方面可都是用小船袭扰,难道真要开战了?这渠江与嘉陵江如今相当于垫江县的护城河,要是对方凭借战船从两面强渡而来,那就相当于家里的围墙被人拆了。
“五艘战船至多三千兵马,怎么,就这么点人把你们的胆都吓破了!”
一班武将被宇文宪冰冷的目光扫了一遍极不自在,“哼,带路!”
宇文宪要亲自去看看情况,众将自然跟随。
这五艘战船出现在嘉陵江很是显眼,宇文宪站到城墙上甚至可以模糊地看到船上的人员在不时地走动着,只是没有挂旗,不知主将之谁。
“大帅,这五艘当中有两艘是斗舰,三艘是拍舰。”
宇文宪自然知道,眼神依然冷峻,不置一词。
“杨将军,这斗舰、拍舰都指的是什么啊?”赵坚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战船,不免有些好奇。
“嘿嘿,连这个都不知道啊,顾名思义,斗舰就是用来正面对敌的,拍舰就是远距离拍击敌方的。”许勇又逮了个机会对赵坚连讥带讽。
赵坚生性要强,自从遭遇变故后更是偏激,当下一怒就要冲了过去,那杨将军在一旁赶紧抱住,这个时候要是内讧,估计宇文宪定然要发威了。
“大帅,您看,那三艘拍舰过来了。”
垫江县的城墙近两年才修建,距江边不过两百来丈,这拍舰一过来,上面将士的表情都能看得到。
“不好,大帅,他们这是在调射程。”
“孤王知道!”宇文宪也是满腔怒火,只是他更清楚,在皇兄病危之际把他派来此处,一为了防备,二难免有借刀杀人之意,无奈自己的五个儿子都在长安,他要不来,估计妻儿性命都将难保。
宇文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硬把怒气压了下去,看对方有恃无恐,定然也是看出自己的处境,是要硬攻了。唉,只有这一万兵马,不管是战是守,是胜是败,只要皇兄不在,估计自己都要陪同了。
江面上的三艘拍舰已经准备妥当,此时每艘舰上都高高升起三根巨大的拍杆,那刺耳的吱吱声对垫江城来说犹如一道道惊雷,把众人的毛都炸了起来。
拍杆的另一头有一个大包袋,此时船上的人正往里面搬一块大石头,城墙上的众人一看,个个是大惊失色,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一个经过改造后的投石机。
待九根拍杆上都装了石头后,只见船上令旗一摇,那刺耳的吱吱声再次响起,却是比原来更加急促,接着很快就听到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九块大石头在城墙下砸下了一个个大坑,虽然距离城墙还有一小段距离,但这震撼力就不言而喻了。
城墙上的众将你看我我看你,心道,这战还怎么打,让他们在三面环水的地方守城,却没有战船,这就是想打也打不着啊。
赵坚第一次看到这阵仗,心里也是极为震惊,原先他还一直请求出战,这要如何出战啊,征调一些民船用来运兵还行,可要是遇到这种拍舰,那拍杆要是往小船上一拍……此时,他有些理解宇文宪的心情了。
宇文宪哀叹一声,看来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注定了。
三艘战舰不再发射,纷纷掉头回去了。看来刚才根本不是在调试,其中威慑的意味更多些。
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这种威慑的效果显然是达到了,每个人心中都了然,只要对方高兴,随时可以把那么大的石头丢进城里。
宇文宪默默地走下城楼,众将的脚步一个比一个沉重,原先抱着过来立功的人再也没有先前的念头了,甚至有些人已经在为自己寻求后路了,再傻的人经过这么一折腾,也隐隐约约猜到宇文宪的处境了。;
第49章 会师
五艘战船在渠江与嘉陵江的交界处分开,嘉陵江三艘,渠江两艘,分别在靠涪陵郡方向停泊。
陈闼领高道祥、王凯、刘奉、田俊、李骋、欧昱、张耀、马岳、韩焘一干文武到渡口迎接。
战船上远远走下一行人,当先两人俱未披甲,左边为方贵仁,右边却是一员俊美的儒生,其头戴漆纱梁冠,身着百鸟什锦袍,脚踏丝锦靴,正与方贵仁谈笑风生,陈闼心中暗赞,三国周瑜的风采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陈闼正思虑,一道目光有如实质般望了过来,陈闼略一抬头便对上了,这目光犹如彩虹一般,乍一看其包含了深邃、含蓄、坦诚、豁达、坚毅、果决还有柔情,但其实只有一种是最明显的,那就是洞彻,那种让人以为是透明的眼神,其实是可以看透人性百态的一道极光。
那儒将虽然只一眼瞄了过来,但对方那种犹如碧海深波的眼神给他的印象十分特殊,感觉看透了,其实还是一望无际,感觉看懂了,事实上还是一片茫然,以为波动了,却还是那一片汪洋,他实在形容不出这种感觉,见到的第一眼起,就心中特有好感,这可能就是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吧。
陈闼知道,这人定然是此次增援的荆州军首领了,想不到如此年轻俊朗,随即一步当先迎了过去。
方贵仁两边看了看,看来自己不用介绍了,从这两人的眼色中,可以感觉出那种如朋友间久别重逢的期待和热切。
待二人走近后,又相互观察了一会儿,之后相视而笑,然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陈闼领涪陵郡的文武在此迎接将军到来。”陈闼声音高昂,兴奋之色言溢于表。
“宋福谢殿下厚情。”宋福向陈闼施了一礼,却不似武将那样的爽朗,倒是文人的那种超脱。
送福?陈闼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也不管宋福一闪而过的恼火之色,开怀道:“宋将军果然是为涪陵送福而来,我代涪陵4o万百姓谢过宋将军了。”
高道祥他们这才过来与宋福等荆州将领一一见了礼。
“各位将军远来劳顿,我已备了薄酒为各位接风洗尘,请。”
“那我先谢过殿下了。”宋福说完转身向后面一干将领喝道:“今日殿下请客,你们要充分拿出荆州军的豪情来,要放得开,收得住。不过,我可警告你们啊,长孙无策提过,殿下不但肚量大,而且酒量高,你们喝穷了殿下不要紧,但别把自己整跨下了。”
众人一听俱是哈哈大笑,陈闼?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