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合清说着这话,挥剑斩向自己。
她成了她阿耶最大的耻辱,她本就没打打算活下去。
那一日鲜血染红了大理石阶,她没有死,但一身功法费尽,伤及根本,从那以后,每每秋日,旧伤复发,便是大口大口啐血。
“药石罔顾,天命已定”说的就是她。而长孙俶行偏偏是个重情之人,一颗鹅脑袋,非要她延年益寿。
古家被灭之后,她没有家了,但长孙俶行做了她的家,绣心云心竺锦做了她的家,若说她在这欺她谤她的尘世里还有什么念想,便是这几个人和她阿耶临终时的嘱托:守好琮国剩余的将领,保留军事实力。
毗邻的翊国日益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君王开明慈爱,翊国太子许成渊更是风姿飒飒,协助理政的五年间,功德不断,不说是翊国本国的子民了,就是近来琮国的百姓对这位邻国的太子殿下也只有褒扬。更可怕的是,翊国的军事实力也在以可见的速度大增,名将频出,最为出名的要数冠上了国号,甚至以国号为封号的翊将军榆次,不仅仅是封号,连榆次的军队也被赐名为翊军,高贵的出身,君王的青睐,这位将军已然成了翊国炙手可热的新星。
相较之下,琮国相形见绌。自古氏全族被灭后,赵庆义霸占臣子之妻,提拔穆谨止为相,余下的九大将门敢怒不敢言,一面战战兢兢夹起整个氏族的尾巴做人,怕步了古氏的前车之鉴,一面对抗着穆谨止时不时伸过来的黑手。这样一来,谁还有心思好好操练兵马,为国勤恳效劳,自然是趋利避害,怎样活得久便怎样做。
这些是古壑将死之时便预料到的,他也很清楚,来日能够好好活着的只有他的幺女古合清。虎毒尚且不食子,君王也断不会记恨他到连他自己的骨肉都要痛下杀手的地步。但她性子很烈,只怕不会独活,除非留下点嘱托给她。于古壑不过是一句嘱托,一个叫她好好活下去的念想,而今古合清却实实在在地担起来了。
长孙俶行知道,她当真了,没有了家的她,下了死心,要守好琮国千千万万的家,守好千家万户的灯火,这样一个人,竟还被误解至深,如何让人不委屈。
“血恶魔”是怎样诛心的称谓啊......这些年她搭过的粥棚,暗中救下的草民士兵,忍着恶心挂着一张笑脸在她君耶面前周旋,只为从虎口里就一两个品行端正的小官,可世人只记得她血洗的琮政殿,却无人了解她那时内心的苦楚。那座殿里,她屠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参与过古氏的灭门。那时的古合清,天都塌了啊。她自绝了筋脉,废了一身的功法还给她死去的阿耶,还差点死掉。
她是奔着死而去的,本来还欲抵命,怎奈没有死成。
但至少对长孙俶行来说,她活着就是恩赐,古合清是他的亲人,朝夕相伴早已是他们之间的情感超越了深刻的友谊和青梅竹马的男女之情。当初古合清刚下琮政殿时,他跟他阿耶日夜守在她身侧,彼此心意感知,皆不为王命,只是为她,阿耶与她既是师徒又如父女,而他们是同袍更是亲人。几日几夜他们几乎不敢闭眼,就怕救不回她来。
“阿合,你可是我和我老爹千辛万苦救回来的,这命是我们给你的,你要珍惜些。”长孙俶行喃喃道。
“知道了。”古合清在他怀里抽抽鼻子,轻轻笑了。
长孙俶行见她脸色好了一些这才放心下来:“天色不早了,我走了,穆谨止这几日在外头搜捕安将军,这会儿该空闲下来了,我估摸着他回宫里复命之后就会奔着这儿来了,有的你应付。”
“嗯。”古合清抱着胳膊,缩在被子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