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这一天,天微明,枯府的厅内已掌上了灯。枯良容着仙鹤下摆的祥云深蓝色朝服,头戴大红流苏,顶用赭色玛瑙装饰的官帽,前胸配一挂用各类宝石珠子穿成的朝珠。俨然是将要上朝的样子。
枯茗也早早梳洗完毕。因未及笄,只梳了个简单的流云发式,再着一身素色的裙子,外套一件桃红色的小袄,衬出她玲珑有致的身躯。
枯良容看了看钟漏,执起了枯茗瘦小的手,起身边走边说道:“圣上早朝后要见你,你便于我一同入宫罢。”说完,就松开了枯茗的手,自各儿出了府门,上了与平时一般,早候着的轿子。枯茗也不疑有他,只回头对着兰吟一苦笑,掀开后面一顶喑红缎面花色轿子的轿帘,便钻了进去。
只听一名轿夫道了一声“起”,两顶轿子便被稳稳地抬了起来,行进在往宫庭的方向。
约摸行了有一刻多钟,轿子双双停下。主管太监魏常海魏公公已着了小太监小华子早早在宣武门外候着。
小华子见枯大人的轿子远远来了,停下,赶忙上前帮着撩开轿帘,恭敬地道:“枯大人先去早朝罢,奴才先领着枯小姐去御花园里转转,稍后再领过去。”
“那就劳烦公公了。”枯良容抬手拱道,再招来枯茗说,“阿茗且随公公去吧。”
“嗯。”枯茗点头轻应,便尾随安公公进了玄武门。其他早朝的大人们则往正殿去了。
“公公,这是要往哪去啊?”枯茗小步紧跟,出声问道。
安公公在一旁领路,侧头答道:“御花园里冬梅正好,小姐可先随奴才去品赏一番。”又道“这深宫中有些地方的雪还未消,小姐走路可得当心。”
枯茗了然地颔首,说道:“多谢公公指点,自当谨记。”
绕过几重的宫墙,才发现周遭越发得寂静,宫女太监也都没了人影,华丽巍峨的建筑被没膝的荒草和坍圮的楼宇所替代。
枯茗在荒草前止步,对着已走入的太监冷冷道:“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安公公闻言驻足,转身道:“奴才只是奉命办事,小姐毌需多言。”脸上疏远而冷漠的表情与先前的热络判若两人。
“公公此言差矣。”枯茗上前拨开杂草,另取一径入内,接着道“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岂不冤枉。”
“小姐不害怕?”安公公忽地一笑,问道。
枯茗回以一笑,仰首说道:“若公公也在死生一线,公公也不怕吗?”顿了顿,又道,“小女子无能,心里实是怕得紧。只是公公既已敢在大内行凶,必有万全之法,量我如何,也无济于世。不过,此时我正忙着思索逃离之策,还未记得害怕。”
安公公听着,只笑不作声,慢慢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暗红瓷瓶,安放于枯茗掌心。
枯茗略一打量,亦藏于自各儿腰间,含笑道:“多谢公公美意,请带我去见你家主子罢。”
“小姐可知那瓶中为何物?”安公公左手挂住拂尘,右手翘起兰花指,指着枯茗的腰间问道。
“宫中秘药无数,能致人死命的,以鸩酒和鹤顶红最为常见。方才那瓶小,却份量忒重,必是鸩酒无疑。”
安以生笑笑,不置可否,便转身往前走,边说道:“兴许我家主子有兴趣见小姐,请随我来吧。”
枯茗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由将藏于袖中的双拳紧捏,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疼痛浑然不觉。手心与后背已潮湿一片。
又行了一段路,依旧不见其他人的身影,正在枯茗紧张之时,安以生突然转身,手中拿着块黑色布条,走了过来。
“公公……”
“小姐,这是规矩,您也不能例外,请让奴才给您蒙上。”黑布遮上的时候,枯茗有片刻的慌神。
左拐右弯,枯茗被带到一处清幽的院落。门前有风拂竹叶的声音,进到院中,更有梅香扑鼻而来。
“小姐,请。”安公公揭掉了黑带,双手推开屋门,侧身让枯茗入内。
突然射入眼中的光线,让枯茗有片刻的恍惚。她不由地抬起手,遮挡刺目的日光。身后被人猛地一推,枯茗跌坐进屋内,还没适应光明的她,随着一声刺耳的关问声,再次堕入黑暗。
脚盘曲地蜷坐着,凉意从脖颈贯入四肢百骸,膝盖与脚裸处更有凉意在作祟。
“起来吧,地上凉。”沉稳的男声从正前方传来,透着不容置疑的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