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茗摸着黑从地上站了起来,试探性地小步上前。手上有冰凉的触感,手臂上寒毛直竖。
“是纱缦。”男子出声提醒,示意她不可再入内。枯茗闻声,亦放下触碰纱缦的手,交叠在腰前。眼睛慢慢适应了屋内不太明亮的环境,对屋内的摆设,看了个大概。
此刻,她正站在屋子的三分之一处,离门较近。仅有的两扇窗子已被封死。屋内的布置很简单,左手边有两把交椅,右手边摆了几盆耐寒的植物。那人就坐在纱缦后,还有一道屏风挡住,看不真切。
“你怎么不说话,比如,问问我是谁?”男子极有兴致地说道。
枯茗一笑,转身往后走去,走开几步,才背对着他说道:“您这么布置,已表明不想让人知道,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或许在见到你之后,我改变了主意呢?”枯茗可以感觉到,他在笑,“你不问,我倒有一事不明。你既已知那是鸠酒,为何还要留着?”男子倾身上前,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问道。
“万一你要用刑,我可以少受些罪。”枯茗转身,诚实地说。
男子状似点了点头,又说道:“方才你为何急着往后走?”
枯茗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拢在披风下,轻松地说道:“以免被你的怒气祸及啊。”
“呵,倒是不假。”男子说完,撑着双膝站了起来,缓缓步入了内室。也在这时,后面的门被打开,安公公甩着拂尘,笑着走了进来,张嘴便道:“小姐受惊了,这就随奴才走吧,别让万岁爷久等了。”
尽管枯茗依旧云里雾里,弄不明白,但也未多言,只是颔首,尾随在他的身后。又是陌生的道道宫墙,红色砖面与深黄色的琉璃瓦,单一地构筑着这密不透风的宫廷。精心打磨过的大理石路面,走起来,却一步一步,无不需要小心谨慎。
过了一潭只余残荷的莲花池,便可看见闻面不如见面的御书房。鎏金的牌匾,高悬在宫门上,皇家的威严与气质,尽被体现。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枯茗步入,不由更加小心谨慎,大气不敢喘一口。
“臣女枯茗见过皇上,恭请皇上万福金安。”枯茗解了披风交给安以生,迈着小步上前,蹲身作福道。
皇上好像没有看见,仍与御史大夫专心品评着方才的作品。两幅刚写完的半丈长的字卷,由两名小太监拿着,楞是一时分不出高下。“爱卿,你的字,魄力有余,霸气不足啊,瞧着一瞥一捺,柔柔弱弱,比不上朕的。”
枯良容捋了捋长须,一手别于身后,另伸出一手指着自己的字,道:“圣上看臣这字,一横一竖,皆汇聚了臣的用心,怎会是败笔?”
“唔……”皇上摆了摆袖子,摇着头道,“爱卿此言差异,常言道,笔走龙蛇。爱卿怕是还差一截啊。大臣们均称你字最好,怕是欺君咯。”
“微臣不敢。”枯良容忙低头拱手说道。
“啊,枯茗,来了。过来瞧瞧你叔父这幅字,看看比朕的如何。若是比不过朕,可是欺君啊。”皇上将双手交叠在面前,似在说玩笑般地招呼枯茗过来。
枯茗一直半蹲着,腿脚酸麻,一起身,重心不稳,险些跌倒。索性又蹲了下去,急急道:“臣女遵命”,然后缓缓起身,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过来。
皇上的字强劲有余,而活力不足。叔父的字自由灵动,却少了几分豪气,更像出自女子之手。相比之下,皇上的字,在某种程度上,更胜一筹。但是,如何不得罪圣上,又能不降罪于叔父,却让枯茗不能两全。
眼睛来来回回,周旋于两幅字之间,手心的冷汗直冒,枯茗仍一时难以道出结论。
“怎么了?”皇上盯着枯茗冷声说道。许久也没得到回应,皇上的耐心将被磨尽,忽地收了笑意。
“臣女觉得,叔父的字的确是一绝。只是……”枯茗低着头,清朗的声音,回绕在御书房。虽想偷偷窥看皇上脸色,却不敢剽起眼睛,。
“只是什么?”皇上“吭吭”地假咳两声,一瞥自己的字,示意她说下去。
“只是……叔父的字只能在大臣中称第一,皇上的字,却是在历代先皇中……少有人能及。”枯茗转动眼珠,欲窥看皇上的脸色变化,在瞥见他忽地变色的脸庞后,倏地垂下了眼帘。
“放肆。”皇上怒喝道,吓得枯良容与枯茗,以及列位的数名太监齐齐跪地,高呼“圣上息怒”。
“微臣侄女枯茗年幼,童言无忌,望皇上恕罪。”枯良容跪着,合着手,抬头,不紧不慢地徐徐道来。
“好一个童言无忌。”皇上一字一顿地加重音调,语气中,显然已是发怒,“既然如此,朕就赦免了你得罪。”皇上对着枯良容便无表情地道,又转而对枯茗厉声说,“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然后慢步踱近书桌,提笔在素净的宣纸上,画了个大大的“饭”字。
小太监收到指使,懂事地起身执起落了字的宣纸,示予枯良容与枯茗二人看。“今日便在宫中用膳,下去罢。”皇上收回那张宣纸,不耐烦似地,摆摆手说道。
“谢皇上,微臣(臣女)告退。”两人异口同声道,遂跪安退去。枯茗出了御书房,就用衣袖擦了擦额头,随着安公公与叔父一同前去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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