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从记事起,便是与教养嬷嬷一同吃住,母后对朕要求严格,朕知道您是为了儿子好,所以从来不敢心存怨怼。朕也知道父皇对您不好,您将全部的心思都倾注在了儿子身上,所以更加不敢有所懈怠,无论寒暑春秋,风霜雨雪,该学的课业功夫都从没落下过。即便高热不退,还是会坚持着去太学。世人皆道朕天资聪慧,可是谁又曾知道所有课业倒背如流的背后朕每日的悬梁刺股熬夜苦读?谁又能知道,朕努力上进不过是为了能让父皇多来您宫里几回,能让您夸朕几句。”
看着齐恒淡然的讲着这些时,太后心中一阵酸涩,她一直以为齐恒不跟自己亲近,性子淡漠,可他从不说出来,她又怎么知道自己儿子这么多年来竟是咽下了多少辛酸苦楚?太后不禁涩然道:“这些,你怎的不与哀家讲?”
她从来不知道,太子心中竟憋着这么多事。
见太后一脸悲戚,齐恒笑道:“儿子不过是不想母后担心罢了,朕知道您私底下说朕性子淡漠,没有人情,有的事只不过朕不愿多说罢了,而且母后您也不大关心。您可知朕八岁到十二岁这几年总是生病?您可知朕有一次落入湖中险些丧命?您可知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时不时的便于遇到刺杀?”
“竟有这种事!”太后一脸惊骇不定,“何时的事?怎的都没有人跟哀家说!”
“母后,这么多年来,朕从来没有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过。都说最幸投身帝王家,可是谁又知道看似尊贵的东宫太子,却连一碗长寿面都没吃过?那年阿商生辰朕去赴宴,听下人说阿商吃的那碗长寿面是皇叔亲手为他做的,母后,您知道我有多羡慕吗?这么多年来,别说生辰,朕便是一碗正儿八经的长寿面都没吃过,说出去,谁信呢?”
“恒儿……”太后红着眼眶,伸手握住齐恒的手,心中一阵酸涩,“是母后不好,母后对你的关心太少,这才让你变成这样清冷的性子,都是母后不好,都是母后不好……”太后说着,泪流满面,一脸悔不当初。
其实回想起来,自己确实从未尽到过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当年自己虽然贵为皇后,生下太子,看似身份尊贵。可是随着时光流逝,自己容颜不复,皇上确实日渐迷恋新进宫的嫔妃,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甚至几个月都不会来她宫中一次。于是她便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太子身上,希望太子能有所建树能获得圣心,所以对太子都格外严苛,一旦太子背书背不出来便会打他的手心。
现在想来,太子五岁便熟读孝经,十岁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十三便能吟诗作赋,这何尝不是自己逼出来的?
可是即便太子如此优秀,皇上却还是没有对自己另眼相待。
后来皇上让长公主放在自己膝下抚养,为了彰显国母的慈爱有加,她便将所有的爱倾注到了齐舒身上,将所有的严苛都加诸于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现在想来,何其不公?
“母后,儿子对顾弦歌,是真心的。这么多年来,儿子从没对谁动过真心,唯独对她,却是舍不得,放不下,挣不脱。母后,这种执念,朕想你能懂。”齐恒说着,竟是一掀衣角,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母后,儿子求您,不要再作践自己的身子来逼朕了可好?您若是因为朕将身子折腾坏了,儿子万死莫辞。可是顾弦歌是朕心中挚爱,朕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啊。”说到这里,齐恒也是红了眼。
“那顾弦歌,乃是顾羡之之女!天下女子何其多,你为何偏生要对她念念不忘!”若说齐恒说的那番话太后没有半点动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再想到那人的真实身份,这让她如何能放心得下?
“朕自然不会留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在身边,顾弦歌自己也说过,上一辈的事早已过去,她已经不想报仇只想安稳的度过此生。是朕非要将她绑在身边,朕也试过放她走,可是朕发现朕做不到。更何况,她现在失忆了,前尘尽忘,更不会做伤害朕的事了。”
“她失忆了?”太后柳眉紧蹙,看表情似乎不大相信齐恒说的。
“儿子不敢瞒母后,她撞到了脑子,以前的事都忘了。”
太后似乎有所动容,但心中仍有犹疑:“可是,即便她现在不记得,那不代表以后不记得,万一她想起来了呢?万一她要对你不利呢?不行,哀家不能冒这个险!”
“都说知子莫若母,母后,您可愿信儿子一次?儿子真的会这儿傻,等着人来杀吗?”齐恒言之凿凿,却是让向来偏执的太后都无话可说。
终于,皇上和太后僵持了两日,太后终于被皇上劝动,开始进食。寿康宫上下这才松了口气。
但这个消息传入凤寰宫中时,裴栖迟却是眼神一寒,直接将软塌上的矮几掀翻,茶壶茶杯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太后竟然就服软了!”裴栖迟怒不可遏,她好容易才挑起太后的怒火,让太后不惜绝食来逼皇上,竟想不到皇上三言两语便将她说服了!这让裴栖迟如何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