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要叙话,傅天亮后面的黑脸青年忽然从后座上直纵出去,站在门口。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站了起来,只见那黑脸青年指着人群中两个中年汉子喝道:“你们是章敏手下的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都知章敏人称“章智囊”,奇谋百出,深受宏盖武帝器重,章敏官拜掌印殿使,封爵上国公,帐下有一伙太监,号为“忠义馆”,如同明朝锦衣卫、东厂,当时人人对他谈虎色变。
众人朝着那两人看过去,一个满腮黄须,四十左右年纪;另一个矮矮胖胖,面白无须。
那矮胖子面色倏变,随即镇定,笑道:“小伙子,你是说我吗?我是莱门的人,开什么玩笑。”黑脸青年道:“哼,哪个跟你开玩笑!你们两个在客店时候鬼鬼祟祟商量,如何混进莱门,又嘀咕说已经禀告了章殿使,要派兵来壶瓶山一网打尽。这些话都给我听见啦!”
黄须汉子拔出钢刀,作势便要扑上来厮拼。那白脸胖子却哈哈一笑:“你是任逢喜的手下,任逢喜早想收编莱门的朋友们,居心险恶!你想来造谣生事,挑拨离间,那可不成的。”他说话又尖又细,俨然是太监声音,可是这几句话倒也生了效果,莱门中很多人侧目斜视着傅天亮,对他起了疑心。
傅天亮追随鲁王已久,百炼成钢,见了诸人神色,知道他们的心思,便即对着白脸胖子喝道:“足下是谁?是莱国公旧部吗?还是莱门的朋友?”
王真人拈须笑道:“贫道和子瑜贤弟少年即相识的,他的旧部、朋友,贫道可都认得的。亦或是,你是哪位偏将的手下?”
白脸胖子知道事情败露,向黄须汉子使了个眼色,两人突然跃起,双双落在门口。
黄须汉子挥刀照着黑脸青年砍去,那白脸胖子看似不男不女,行动却甚是迅捷,腕底一翻,手上已多了对判官笔,也向着黑脸青年胸口点去。
黑脸青年是来拜祭莱国公的,为示尊敬,又免莱门起疑,上山时候身上不曾带有兵刃。莱门众人见他空着一双手,骤然间遭到夹攻,便有七八人要抢上救援。不料那青年武功甚是了得,左手施展小擒拿手,避开刀,便去抓黄须汉子的手腕,同时右手骈起食中二指,使一招“双龙戏珠”,就点向白脸胖子的双目。这两招后发先至,立时逼得二人都退后几步。
莱门中练家子不少,见他只一招就反守为攻,都暗暗喝彩,要上去救援的便止住了步。黄须汉子和白脸胖子见冲不出门去,此时身处虎穴,情势凶险至极,刚退后几步,便又抢上。黑脸青年使开双掌,在单刀和判官笔之间穿梭来去,以一敌二,居然攻多守少。那二人几次抢到门边,都被黑脸青年又逼了回来。
白脸胖子心中焦躁,招式一变,双笔横打竖点,招招攻向对方要穴;黄须汉子用的则是山西武胜门的刀法,矮下身子,疾砍黑脸青年下盘。众人眼见危急,都想上前相助,但见傅天亮神色镇定,居然坐下来观战,均想:他们自己人尚且不急,想来有恃无恐,且再看一下动静再说。
三人在大殿上腾挪来去,斗到酣处,黄须汉子突然惊叫一声,单刀脱手,向人丛中飞去。汤富源跃起伸手一抄,把他接在手里。就在此时,黑脸青年又踏进一步,左腿飞起,将黄须汉子踢翻在地。他的左腿尚未收回,右腿乘势又起,白脸胖子吃了一惊,只想逼开敌人,夺门逃走,当下奋起平生之力,一对判官笔一先一后反点黑脸青年胸口。黑脸青年右手陡起,抓住他左手笔端,用力一扭,已将判官笔抢过去。这时,白脸胖子右手判官笔跟着点到,黑脸青年顺手将笔梢砸过去,潜运起内力。双笔相交,铛的一声,火星迸出,白脸胖子虎口震裂,右手判官笔飞脱出手。
黑脸青年右手抓住他胸口,一把提起,左手扯住他的裤腰带,双手一分,只听嗤的一声,白脸胖子的裤子已被扯下来,裸露下身。众人愕然。黑脸青年笑道:“大家都瞧瞧,他是不是太监。”众人目光全都聚集到白脸胖子的下身,果然是净了身的。大家一阵哄笑,眼见这黑脸青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出手奇快、武功甚高,都十分敬佩。
这时,早有人拥上去把白脸胖子和黄须汉子按住。王真人道:“姓章的派你们来干什么?还有多少同党?怎么混进来的?”两人默不作声。王真人叹了一声,一使眼色,郭天译提起单刀,呼呼两刀,把二人首级割下来,放在神像前的供桌上。
王真人向傅天亮打稽首道:“若不是三位,我们大祸临头还不知道哩。”傅天亮道:“也是碰巧。我们在道上遇见这两个家伙,看他们神色古怪,身手又很灵便,晚上便到客店去探查,侥幸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王真人向傅天亮身后的随从道:“请教二位尊姓大名。”二人报了姓名。白净面皮的叫傅天明,是傅天亮的堂弟;黑脸青年名叫蒋礼杰。王真人过去赞许了蒋礼杰几句。
傅天亮和王真人到了后堂密谈。傅天亮道:“我家王爷抵抗段氏兄弟、阿宝帖雷多年,你们的莱公也是跟随詹王抵抗段氏兄弟、阿宝帖雷的,咱们也算是同仇敌忾了,希望各位能够相助我家王爷,成就大事。”莱门众人都十分踌躇,众人虽然想过刺杀詹王和阿宝帖雷,但是毕竟都是本地将军,要他们帮助鲁王问鼎天下,却是不愿的。
双方身份、想法截然不同,议论许久,都无结果。
最后王真人道:“咱们的事已经让章智囊知道了,如果不与鲁王联手,恐怕不久朝廷的杀手就会来到,咱们势孤力弱,难免一一遭了毒手。傅将军,咱们这么说定行不行,莱门的人帮助鲁王爷打段景腾、阿宝帖雷,击退来犯之敌后,咱们便退出纷争,如何?”
傅天亮一想,道:“是了,这才叫同舟共济呢。段景腾、阿宝帖雷是莱公的敌人,咱们王爷恨他们也是恨到骨子里了。”
王真人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莱门众人再无异言,于是双方结盟便成定局。
后堂商量结盟大计,殿上汤富源和徐恒康过来拉着蒋礼杰的手,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汤富源道:“蒋兄,咱们虽是初会,算得一见如故,你可别当我们是外人。”蒋礼杰道:“汤将军、徐将军的名声,兄弟一向很是钦佩的。今日能见到这许多朋友,兄弟实在高兴得很。”徐恒康道:“我冒昧请问,蒋兄的师承是哪一位前辈?”蒋礼杰道:“兄弟的授业恩师,便是郓城县宋江学院的樊庆斌樊校长。他老人家已经去世多年啦。”汤富源和徐恒康互相望了一眼,均感疑惑。徐恒康道:“樊校长的名字,我们是久仰的。不过有一句话,蒋兄勿怪。樊校长的武功似乎还不及你啊。”蒋礼杰默然不语。汤富源道:“虽然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徒弟强过师父的事也不是少见,但刚才我看蒋兄打倒两个奸细的身法,似乎另有真传,可否相告?”
蒋礼杰微微迟疑,道:“二位是好朋友,本来不敢相瞒。我师父逝世之后,机缘巧合,我曾遇到一位世外高人,他老人家点拨了我一点武艺,要我立誓不许说他的名号,所以还请二位原谅。”
汤富源和徐恒康见他说得诚恳,忙道:“蒋兄快别这么说,我们有一事相求,因此才大胆询问的。”蒋礼杰道:“二位有什么事,便请直言,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汤富源道:“蒋兄且等一等,我去找另两位朋友商议一下。”
汤富源便去把姓王的书生、郭天译拉在一边。汤富源道:“这位姓蒋的兄弟武艺高强,咱们这里估计没一个及得上他,方才我和他交谈一番,也是我辈中人,就是说到师承时候有点吞吞吐吐。”于是把刚才之事复述一遍。
那姓王的书生名唤王子伦,正是王子瑜的堂兄,正是他抚养的王嘉遇。
王子伦道:“汤贤弟的意思我是知道,咱们不妨直言相求,瞧他怎么说。”郭天译道:“这事当先问过王道长。”王子伦道:“不错。”
转到后堂,见王真人和傅天亮正在谈得十分投机,于是把王真人请出来商量。王真人道:“嗯,此事事关重大,你们需要先探探蒋礼杰的口气。”王子伦点头答应,与汤富源、郭天译同去见蒋礼杰。
徐恒康正在陪着蒋礼杰闲谈,王子伦三人来了。
王子伦道:“我们有一件事,只有蒋兄帮这个忙,所以……”
蒋礼杰见他们欲言又止,一副好生为难的样子,便道:“兄弟乃是粗人,各位有什么吩咐,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兄弟又办得到的,无不从命就是。”
王子伦道:“蒋兄很爽快,那么我们就直说了。莱公去世后,留下一位公子,那时候还年幼,我们四个人多年来抚养。”蒋礼杰嗯了一声。王子伦道:“这位公子名叫王嘉遇,这几年都是我们四人教他认字练武,他聪明得很,一教就会,这几年来,我们的本事差不多都传给他了,再跟着我们,练下去也很难有所长进。”
蒋礼杰已明白他的意思,道:“各位的意思,是要王公子跟我学武?”汤富源道:“刚才见蒋兄出手锄奸,武功胜过我们十倍,要是蒋兄肯收了这个徒弟,栽培他成才,我们感激不尽。”说着,四人都拜了下去。
蒋礼杰连忙扶起,道:“承蒙各位瞧得起我,本来不该推辞。不过兄弟现在是鲁王爷军中武官,来去无定,况且战事吃紧,兄弟也不知道哪天就马革裹尸了。要王公子跟着我在军队里,一来怕我没时间教他,二来还是太危险了。”
王子伦等都想这也是实情,心中好生失望。
蒋礼杰顿了顿,道:“有一个人,他的武功不知道高我多少倍,如果他肯教王公子,那真是王公子的造化了。”说完,又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估计不成。”王子伦忙问:“是谁?”蒋礼杰道:“便是我刚才说的那位奇人。这位前辈的功夫实在深不可测,他指点了我半个月。”王子伦大喜,问道:“这位武林奇人是谁?”蒋礼杰道:“他老人家脾气奇怪得很,虽然教我武艺,可是不让我称他老师,也不准我向人泄露他的姓名。唉,求他老人家教导王公子,多半难办。”徐恒康问道:“这位老人家住在哪里?”蒋礼杰道:“他行踪无定,到什么地方,我也不知。”王子伦等人见此事无望,都很失望。
王子伦把王嘉遇叫了过来,和蒋礼杰见面。蒋礼杰见他虽然年幼,却生得英俊,很是喜欢,问他所学的武艺,王嘉遇答了,又问道:“蒋大哥,你刚才打那两个坏蛋,使得什么功夫?”蒋礼杰道:“那叫做团花手。”王嘉遇道:“速度太快,我看都没看清楚。”蒋礼杰笑道:“你想不想学?”王嘉遇一听这话,忙道:“蒋大哥,请你教我。”
蒋礼杰朝着王子伦笑道:“我去跟傅将军说,在这里耽搁几天,就把这路手法传给他吧。”王子伦四人大喜,连声称谢。
次日一早,贾思华等三人就要告别,王子伦道:“咱们相逢一场,也算缘分。这里的事只要泄露半句,后果如何,也不用我多说了。”贾思华、冯鹏飞诺诺连声。王子伦赠送了路费,送他们下山去了。随后傅天亮、傅天明也离开了,莱门的众人也陆续离开。
当天晚上,王子伦等人便点了红烛,设了交椅,请蒋礼杰坐在上面,要王嘉遇行拜师之礼。蒋礼杰道:“王公子爱我这套团花手,我就破几天功夫,教他一个大概,但是他能不能在这几天就学会了,学会之后能不能用,可得瞧他的悟性和以后的练习了。这些只是朋友间的切磋,师徒名分却是万万不敢当的。”王子伦道:“只要教得一招两式,就是终身为师了,蒋兄何必过谦?”蒋礼杰只是不肯,也只好作罢。
众人都知道武林规矩,传艺时候,别人是不能旁观的,便都告辞出来。
蒋礼杰等众人出去了,正色道:“王公子,这套手法,是一位前辈高手传给我的。我也不能尽数领悟其中的精奥,功夫也还差得远呢,但是在江湖上对付寻常之辈,倒也够了。他老人家传授这套手法时候,曾叫我立下重誓,学会之后,决不能用来欺压良善、伤害无辜。”
王嘉遇很是聪明,一听此言,已明其意,当下跪下道:“弟子王嘉遇,学会了这套武功后,绝不会欺压良善、伤害无辜,否则,否则……”他不知道武林人士立誓的规矩,只好道:“否则就让蒋大哥打死我吧。”
蒋礼杰笑道:“嗯,算是诚心了。”忽然身子一晃,人已不见。王嘉遇忽听得身后风声,急忙转身时,蒋礼杰已经绕到他的身后,在他肩头轻轻一拍,笑道:“你来抓我。”
王嘉遇经过汤富源、徐恒康、郭天译三人指点,武功已有些基础,立即矮身,左手虚晃一招,右手圈转,竟不回身,朝着蒋礼杰右腿抓去。
蒋礼杰笑道:“这招不错。”言尤未毕,手掌又是轻轻在他的肩头一拍,身子一晃,又不见了。王嘉遇只是凝神静心,一对小手掌伸了出来,居然也护住了身上各处要害,眼看蒋礼杰身法奇快,难以抓住,当下不再跟他兜圈子捉迷藏,只一步步走向墙壁,突然转身,靠着墙壁,笑道:“蒋大哥,我看到你啦!”
这么一来,蒋礼杰再不能绕到他的身后,便停住脚步,哈哈笑道:“你很聪明!看来学成团花手不是问题啦。”于是一招一式详细教他。
这套团花手乃是靠招式繁复取胜的,共有一百零八招,每招都有三项变化,奇正相辅,共有三百二十四变化。王嘉遇默默记忆,学了几遍,已经把招式记得大致无误。蒋礼杰又把每一招式、每一变化细细传授。王嘉遇悟性奇佳,居然都领会了。
第二天一早,蒋礼杰在山边散步,见王嘉遇正在练拳,施展团花手的招式,于那勾、撇、捺、劈、撕、打、崩、吐八字要诀,居然已能明其大旨、知其精要。蒋礼杰很是欢喜,当他练到入神之时突然一跃而前,抬腿向他背心踢去。
王嘉遇忽听背后风声响动,侧身避过,回手便拉敌人的右腿,一眼瞥见是蒋礼杰,急忙缩手,叫道:“蒋大哥!”蒋礼杰笑道:“别停手,打下去。”说着,劈面一掌,使得是团花手第五十一招“花吹雪舞”。
王嘉遇知道他是和自己拆招,当下踏上一步,小拳攒击蒋礼杰腰胯,正是团花手的第八十九招“梅花三弄”。蒋礼杰赞道:“不错,就是这样。”口中指点,手下不停,和他对拆起来、见王嘉遇出招有误,便立即纠正。两人拳来足往,把团花手的诸般变化翻来覆去的拆解。王嘉遇见这套武功变化多端,蒋礼杰运用时愈出愈奇,欢喜无已,用心记忆。拆解良久,蒋礼杰见他头上出汗,知道累了,便停住手,要他坐下休息,一面比划讲解。
讲了一个多时辰,又叫他站起来过招。两人自清晨直至深夜,除了吃饭之外,不停的拆练。如此练了七日,到了第八天晚上,蒋礼杰道:“我所会的已全部传了给你,日后是否有成,全凭你自己练习了。临敌之际,局面千变万化,七分靠功夫,三分靠机灵,一味蛮打,决难取胜。”王嘉遇点头受教。
蒋礼杰道:“明天我就要回山东去了,盼你好好用功。传我团花手的那位高人曾说,武学高低的关键,是在头脑之中而不在手脚之上,是以多想比多练更加要紧。可惜我的脑筋实在不大灵光,难有什么进境,你却很是机灵,盼你日后练得能胜过了我。”
王嘉遇和蒋礼杰相处虽只有八九天,但他把团花手倾囊相授,教导甚勤,听说明天就要分手,不觉眼眶红了,忍不住便要掉下泪来。蒋礼杰见他对自己甚是依恋,也不由得感动,轻轻抚摸他额头,道:“像你这样的资质,武林中实在少见,可惜我们没机缘长久相聚。”王嘉遇道:“蒋大哥,我跟你到山东去吧。”蒋礼杰笑道:“你这样小,那怎么成?我们跟着军队,时时刻刻都在拼命,饱一顿饥一顿的,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正说话间,忽听得屋外有野兽叫声,王嘉遇道:“不是虎啸,也不是狼嚎,那是什么怪物?”蒋礼杰道:“是豹子了。”忽然有一想法,道:“咱们去抓豹子好不好?”王嘉遇大为兴奋,跟着蒋礼杰走了出去,见他不带兵刃,又问道:“蒋大哥,你用什么兵器打豹子?”
蒋礼杰不从正门出去,走到内房,进了王子伦房中,叫道:“汤兄、徐兄、郭兄都在吗?”汤富源等听得叫唤,开门出来。蒋礼杰道:“请各位帮一下手,把外面的那头豹子逼近屋来,我有用处。”徐恒康是杀虎能手,连声说道:“好,好。”拿了猎叉,抢先出门。蒋礼杰忙叫:“徐兄,别伤了那畜生。”徐恒康答应了,不一会儿,呼喝声已经响起来。蒋礼杰和汤富源、郭天译也出门去。王嘉遇拿了双铁枪也要跟来。王子伦道:“嘉遇,别出去,咱们就在这里看。”王嘉遇无奈,只好和王子伦在窗口观望。
只见蒋礼杰、汤富源、郭天译三人拿了火把,分别站在东、西、北三个方位,徐恒康使开猎叉,在山边和一头躯体巨大的金钱豹子拼斗,他一柄叉护住全身,不让豹子扑近,却也不敢出叉戳刺。豹子见了火光,惊恐想逃,却被蒋礼杰、汤富源、郭天译阻住了去路。豹子见蒋礼杰手中没兵器,大吼着向他扑来。蒋礼杰闪身避开利爪,右掌在豹子额头一击,豹子翻了个筋斗,转身向南。
南面房门大开着,豹子却不肯进屋,只在东西乱窜,但给众人逼住了,无路可走,蒋礼杰乘势纵身而上,在豹子后臀猛力一脚。豹子吃痛,吼叫一声,窜进屋里去了。
王子伦已把各处门户紧闭,仅留出西边偏殿的门户。豹子见有人手持火把追来,急得呼呼吼叫,奔进西边。郭天译随后把门关上,这头金钱豹便给关在西殿了。
众人都很高兴,望着蒋礼杰,不知他要金钱豹有何用处。蒋礼杰笑道:“嘉遇,你进西殿去打豹子。”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王子伦道:“这……这怕是不妥吧。”
蒋礼杰道:“无妨,我会在一旁指点相助,这畜生伤不了他。”王嘉遇却是胆大,早就跃跃欲试了,道:“我去。”挺了短枪,就去开门。蒋礼杰道:“放下枪,空手进去。”
王嘉遇知道蒋礼杰是要他以刚学的团花手与豹子搏斗,便不迟疑,放下短枪,拔开殿门门栓,推门进去。只听得一声叫唤,一团黑影迎面扑来。王嘉遇右腿一矮,让开攻势,反手出掌,打在豹子耳旁,使得正是团花手中的一招“桃花拂柳”。这掌虽然打中,毕竟年少无力,豹子竟不以为意,回头就咬。王嘉遇窜到豹子背后,拉住豹尾一扯。
这时蒋礼杰已站在一旁护卫,生怕豹子勇猛,王嘉遇制他不住,反为所伤,只见王嘉遇的团花手已经使得颇为成熟,豹子扑了三次、抓了四把,始终没碰到他一点衣角,反被他打中几掌,心下暗暗欢喜。
王子伦等人见王公子空手斗兽,虽然蒋礼杰在一旁照料,毕竟危险,各人都拿了火把,不敢眨眼得观斗,汤富源和徐恒康都扣了暗器,以便随时射豹救人。
火光中王嘉遇腾挪起伏,身法十分灵活,刚开始还东逃西窜,不敢和豹子接近,后来所学武功越来越得心应手,不由得越大越精神。
王嘉遇见手掌打在豹子身上毫无用处,突然变招,改打为拉,每掌击到,回手便扯下一把毛来。豹子受痛,吼叫连连,对他的小掌也有了忌惮,见他手掌伸过来时,不住吼叫退避,露齿抵抗。但王嘉遇手法极快,豹子总是闪避不及,一时殿中豹毛四处飞扬,一头好好的金钱豹子,被他东一块西一块的扯去了不少锦毛。众人放下心,都笑了起来。
豹毛虽被抓去,但空手终究制它不住,酣斗中王嘉遇突使一招“菩萨低眉”,矮身正面向豹子冲去。豹子受惊,退了一步,随即飞身扑来,一刹那间,王嘉遇已钻在豹子腹下。
徐恒康大惊,双镖飞出。那豹伸右脚拨落双镖,这时王嘉遇却已不见。众人再凝目看时,只见他躲在豹子腹底,一双腿勾住了豹背,脑袋顶住了豹子的下颏,叫它咬不着、抓不到。豹子猛跳猛窜,在地下打滚,王嘉遇始终不放。
王嘉遇知道时间一久,自己力气不济,只要一松手脚,不免就要伤在豹子的利爪下,忙叫:“蒋大哥,快来助我!”
蒋礼杰道:“不要怕,取它眼睛。”这句话提醒了王嘉遇,右臂穿出去,两根手指使出“双龙戏珠”,插向豹子右眼,豹子痛得狂叫不止,窜跳得更猛了。蒋礼杰也踏上一步,进了西殿来,连环两掌,把豹子打得头昏脑涨,终于翻倒在地,顺手一把抱起王嘉遇,笑道:“难为你了,是个聪明的孩子。”
王子伦等人早已惊得满头大汗,均想:“这蒋礼杰为人虽然不错,但在任逢喜手下,行伍出身,大胆妄为,视人命如儿戏,他不知道王公子这条命有多尊贵呢。”又想:“王公子经他教了八天,武艺果然大有长进。”蒋礼杰打开殿门,在豹子后臀上踢了一脚,笑道:“放你走吧!”那豹子直窜出去,忽然外面有人惊叫起来。
众人只道豹子奔到外面伤了人,忙出去看时,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满山都是点点火光,火光照耀下,刀枪闪闪发亮,原来官兵大集,围攻壶瓶山来了。看这声势,要脱逃实非容易。在山下守望的莱门众人想来均已被害,是以事前毫无警报,而敌兵突然来临。
王子伦等都是身经百战,虽然心惊,却不慌乱,均想:“可惜山上的弟兄都已散去了,否则……”其时莱公麾下部队甚是善战,向来不把其余诸侯、军阀放在眼里。
王子伦当即发令:“郭兄弟,你率领煮饭、打扫、守祠的众兄弟到东边山头放火呐喊,作为疑兵。”郭天译领令去了。王子伦又道:“汤兄弟、徐兄弟,你们两位到前山去,每人各射十箭,叫官兵不敢逼近,射后立刻回来。”二人也领令去了。
王子伦又道:“蒋兄,有一件重任要交托给你。”蒋礼杰道:“要我保护王公子么?”王子伦道:“正是。”说着拜了下去。
蒋礼杰吃了一惊,连忙还礼,道:“自当遵从,快休如此。”
只听得喊声大作,又隐隐有金鼓之声,听声音是山上发出,原来郭天译已把祠中的大鼓大钟抬出来狂敲猛打,扰乱敌兵。王子伦道:“莱公只有这点骨血,请蒋兄护送他脱险。”蒋礼杰道:“我必尽力。”
这时汤富源和徐恒康已射完箭回来。王子伦道:“我汤兄弟一路,会齐郭兄弟后,从东边冲下,徐兄弟,你从西边冲下。我们先冲,把敌兵主力引住。蒋兄和嘉遇再从后山冲下,大家日后在齐鲁那里会合吧。”众人齐声答应。
王嘉遇得王子伦等数载教养,这时分别,心下难过,跪下去拜了几拜,说道:“王伯伯,我,我……”喉中哽咽,便说不下去了。王子伦道:“你跟着蒋大哥去,要好好听他的话。”王嘉遇点头答应。
只听得山腰里官兵发喊,向山上冲来,王子伦道:“我们走吧。蒋兄,你稍待片刻再走。”众人各举兵刃,向下冲去。徐恒康见蒋礼杰没带兵器,把猎叉向他掷去,说道:“蒋兄,接住。后会有期了。”
蒋礼杰道:“还是徐兄自己用吧!”接住猎叉,想掷还给他。徐恒康已去得远了,于是右手持叉,左手拉着王嘉遇向山后走去。只见后山山坡上也满是火把,密密层层的不知有多少官兵。山下箭如飞蝗,乱射上来,蒋礼杰于是退回祠中,跑到厨下,揭了两个锅盖,一大一小,自己拿了大的,把小锅盖递给王嘉遇,说道:“这是盾牌,走吧!”两人展开轻身功夫,向黑暗中窜去。
不一会,官兵已发现两人踪迹,呐喊声中追了过来,数十支箭同时射到。
蒋礼杰挡在王嘉遇身后,挥动锅盖,一一挡开来箭,只听声音不绝,许多箭枝都射在锅盖之上。两人直闯下山去。众官兵上来拦阻,蒋礼杰使开猎虎叉,叉刺杆打,霎时间伤了十多名官兵,王嘉遇的短铁枪虽然难以伤人,却也尽可护身。官兵见是个孩童,也不怎么理会他。片刻间两人已奔到山腰。
刚喘得一口气,忽然喊声大作,一股官兵斜刺里冲到,当先一名参将手持大刀,恶狠狠的砍来。蒋礼杰举叉一架,觉他膂力颇大,一叉“毒龙出洞”,直刺过去。那参将举刀格开,叫道:“弟兄们上啊!”蒋礼杰不愿恋战,举起锅盖向那参将面前一晃。那参将向右闪避,蒋礼杰大喝一声,手起叉落,从他胁下插了进去,待拔出叉来,转头却不见了王嘉遇,心中大惊,只见左边一群人围着吆喝。
蒋礼杰大踏步赶过去,挺叉乱戳,官兵纷纷闪避,奔到近处,果见王嘉遇给围在垓心,手中短铁枪已被打落,正展开团花手和三名官兵对敌,毕竟年幼力弱,这套武功又是初学未熟,左支右绌,情势危急。蒋礼杰更不打话,刷刷两叉,刺倒两名官兵,左手拉了王嘉遇便走。官兵大叫追来,蒋礼杰陡然回头,又是刷刷两叉,刺倒了追得最近的两名官兵,再踏上一步,叉杆抄起,把一名官兵挑了起来,直掼在山石之上。那兵惨叫一声,立时跌死。
众官兵见他如此勇悍,吓得止步不追。蒋礼杰把王嘉遇挟在胁下,展开提纵术,直向黑暗无人处窜去,不一会便和众官兵离得远了。
蒋礼杰放下王嘉遇,问道:“没受伤吧?”王嘉遇举手往脸上抹汗,只觉粘腻腻的,月光下一看,满手是血,再看蒋礼杰时,脸上、手上、衣上,尽是血迹斑斑,说道:“蒋大哥,血……血……”蒋礼杰道:“不要紧,都是敌人的血,你身上有哪里痛么?”王嘉遇道,“没有。”蒋礼杰道:“好,咱们再走!”
两人矮了身子,在树丛中向下钻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树丛将完,蒋礼杰探头一望,见山下火把明亮,数百名官兵守着,悄声道:“不能下去,后退。”两人回身走了数百步,见有一个山洞,洞前生着一排矮树,便钻进洞去。
王嘉遇毕竟年幼,虽然身在险地,但疲累之余,躺下不久便睡着了。蒋礼杰把他轻轻抱起,倚在自己怀里,侧耳静听。只听呼喊之声连续不断,过了一会,眼见山顶黑烟冒起,红光冲天,想是壶瓶山的祠堂已给官兵烧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听得山上吹起号角,蒋礼杰久经沙场,知是收队下山的号令,不一会,大队人马声经身旁过去,络绎不绝,原来这山洞就在官兵下山道路之旁。
又过一会儿,忽听外面树丛中有人坐了下来,蒋礼杰右手提起钢叉,左手放在王嘉遇嘴边,防止他在梦中发出声响,凝神静听,只听一人喝道:“那姓王的欺骗了咱们万岁,章殿使深恨之,听说姓王的有个儿子,不知道哪里去了。”这句话声音很响,登时把王嘉遇吵醒。蒋礼杰左手轻轻按住他嘴。
又听得那人喝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先砍断你一条腿。”一个声音骂道:“你砍就砍!我们都是有骨气的,怎么会怕你?”正是王子伦的声音。
王嘉遇急道:“是王伯伯!”
那人又骂:“你真的不说?”王子伦呸的一声,似乎一口唾沫吐向他的脸上,接着一声惨叫,想来已被他一刀砍伤。
王嘉遇再也忍耐不住,用力一挣,挣脱了蒋礼杰拉住他的手,大叫一声:“王伯伯!”直窜出去。火光中见一人正提刀向摔跌在地的王子伦砍落,他们纵身而上,施展团花手的“左击右擒”之法,一拳正中那人右眼。那人只觉眼中金星直冒,手腕一痛,一柄刀已被夺去。王嘉遇顺手一刀,砍在他肩头,虽然力弱,没把一条肩膀卸下,也已痛得他怪声大叫。
众官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都吃了一惊,登时逃散,待得看清楚只是一个少年,当即回转身米,刀枪齐下,眼见就要把他砍成碎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