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火光中一柄钢叉飞出,各官兵只觉虎口剧震,兵刃纷纷离手。蒋礼杰一把抓住王嘉遇后心,直纵出去。众官兵放箭时,两人早已直奔下山。
蒋礼杰这一露形,忠义馆的四名好手随即追了下来,但见他胁下挟着一个孩童,仍是纵跳如飞,迅捷异常,一名好手取出一支甩手箭,使足手劲,掷了出去。
蒋礼杰听得脑后生风,立即矮身,那支箭从头顶飞了过去,就这么停得一停,另一人已扣住三支钢镖,连珠发出。蒋礼杰把王嘉遇往地下一放,左手一抄,接住两支钢镖,又避开了第三支,正待发回,敌人的袖箭、飞蝗石已纷纷打来。蒋礼杰手接叉拨,闪避暗器,拉着王嘉遇向山下逃去。
这时他们离官兵大队已远,可是四名好手始终紧迫不舍。其中一人大叫道:“识相的,你撇下兵器,乖乖的跟老子回去,就让你少吃些苦头。”蒋礼杰暗暗把钢镖交到右手,待他追近,突然两镖一上一下,疾如闪电般射了出去。那人“啊哟”一声,腿上一镖早着,登时栽倒。其余三人略一停顿,又分头赶来。
蒋礼杰见敌人追近,对王嘉遇说:“我去夺那人的刀来给你。”把猎叉往地下一插,反奔迎敌。那使双刀的一招“云龙三现”,刷刷刷,连环三招,蒋礼杰竟抢不入去,另一个使铁鞭的却已欺近王嘉遇身旁。
蒋礼杰见对方武艺不弱,一时夺不下敌刃,而那边王嘉遇却己危急,蓦地回身,滴溜溜一个转身,已欺到那使铁鞭的人背后,一招“金龙探爪”,五指向他后心抓去。那人铁鞭正向王嘉遇后心扫去,忽觉身后来了敌人,单鞭一立,转过身来。蒋礼杰以快打慢,出手迅捷异常,那人招架不住,只得连连倒退。王嘉遇忽地踏步上前,飞起一腿,踢中了他后臀。那人怒吼一声,横鞭反击,突觉掌心一震,鞭梢已被蒋礼杰抓住。就在这时,那使双刀的与使鬼头刀的三把刀同时向蒋礼杰背后打来,这时腿上中镖那人也已爬起,挺枪向王嘉遇左胁刺去。
此时危机四伏,蒋礼杰在这间不容发的紧急关头,竟然于轻重缓急料得丝毫无误,吭声吐气,嘿的一声,右掌一招“降龙伏虎”,正打在那使铁鞭人的胸口。这一招是在宋江学院学的三大绝招之一,那人如何抵挡得住,全身腾空,向那腿上中镖的人枪尖上仰跌下去。幸得那人急忙缩枪,这才腾的一声,跌在地下,没给枪尖穿个透明窟窿。蒋礼杰夺到单鞭,反抡过来,当的一声,将三把刀同时架开,纵过去拉了王嘉遇向山下窜去。
四名好手见蒋礼杰霎时之间夺鞭使掌,同时拆开了四人的进攻,武功精强,不敢再追,站定身子,纷纷发出暗器。
蒋礼杰黑暗之中听得嗖嗖之声不绝,忙把王嘉遇拉在胸前,窜高跃低的闪避,但毕竟手中抱了人,纵跳不便,避开了右边打来的三枚菩提子,只觉左腿一痛,已中了暗器,伤处刚刚痛过,立即发痒,心中大惊,知道箭上有毒,不敢停留,急向山下奔逃,但这一来,毒发更快,再跑得几步,左腿一阵麻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王嘉遇大惊,急叫:“蒋大哥。”四名番子见他跌倒,高呼大叫,随后赶来。
蒋礼杰道:“嘉遇,你快走,我挡住他们。”王嘉遇双掌一错,跃到蒋礼杰身后,就要迎敌。蒋礼杰心想:“凭你这点功夫,居然想保护我。”但心中也自感动。
转眼之间,敌人已经追到,两个使刀的奔在最前。使鬼头刀的人想生擒活捉,翻转刀背,向王嘉遇足踝上击来。王嘉遇一跃避过。
蒋礼杰撑起右腿,半跪在地,手中铁鞭笔直的向使双刀的掷去。那人待要避让,已然不及,铁鞭从他额头上插了进去。使鬼头刀的人一呆,蒋礼杰和身扑上,十指紧紧钳住他喉咙,那人挥刀向蒋礼杰臂上砍来,蒋礼杰手上加劲,那人这一刀虽然砍中,却已无力,片刻间便即气绝而死。其余两人本已受伤,又见敌人如此凶悍,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来追,连忙逃回。蒋礼杰臂上流血,幸好伤势不重,但左腿已全无知觉。
他咬紧牙关,拾起刀撑在地下,左手握住,站了起来。这时敌人虽已逃走,但料想不久定然召援再来,当地决计不能多留,只得左腿虚悬,向山下走去。
王嘉遇站在他右边,让他右手搭在自己肩上,一瘸一拐地向前赶路。
走了一阵,蒋礼杰左腿毒性向上延伸,牵动左手也渐渐无力,只得以右手支撑。王嘉遇只觉肩头越来越重,但他一声不哼,奋力扶持着蒋礼杰前行。
又走一阵,两人实已筋疲力尽。王嘉遇忽见山边有间农舍,说道:“蒋大哥,前面有人家,咱们进去躲一躲。你再熬一下吧!”蒋礼杰点点头,勉力拖着半边身子向前挨去,到得门边,全身脱力,摔倒在地。
王嘉遇大惊,俯身连叫:“蒋大哥!”那农舍的门呀的一声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王嘉遇道:“大姐,我们遇到了官兵。我大哥受了伤,求求你让我们借宿一晚。”
那农妇叫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命他帮着把蒋礼杰扶进去,拼起三条长凳,让他躺下。蒋礼杰中毒甚深,亏得武功精湛,心智倒没昏乱,叫王嘉遇把油灯移近左腿处察看。两人都吓了一跳,原来那左腿已肿大了几乎一半,紫中带黑,十分怕人。
蒋礼杰请那农家少年裹好他臂上伤口,再用布条在他左腿腿根处用力缠紧,以防毒气攻心,然后抓住箭羽,拔了出来,跟着流出来的都是黑血。蒋礼杰俯身要去吸毒血,但腿子肿大,嘴巴够不到。王嘉遇俯下身去,把伤口中的黑血一口口的吸了出来,吐在地下,吸了三四十口之后,血色才渐渐变红。蒋礼杰叹了一口气道:“这毒药总算还不是最厉害的那种。你快漱口。”
那农妇在旁瞧着,不住念佛。
次日午后,那少年报说官兵已经退尽。蒋礼杰腿肿渐消,但全身发烧,胡言乱语起来。王嘉遇没了主意,只是急得要哭。
那农妇道:“这位小公子,我瞧你哥哥的毒气还没去尽,总得到镇上请大夫瞧瞧才好。”王嘉遇道:“是,是,可是怎么去?”那农妇心肠甚好,借了一辆牛车,命少年送了他们到镇上。
那少年把他们送入客店之后,径自去了。蒋礼杰、王嘉遇两人出来时身上都没带钱,王嘉遇不知如何是好,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蒋礼杰发愁。店伙来问吃什么东西,王嘉遇答不上来,只好推说不饿,一个人坐着想哭。
过了良久,蒋礼杰终于醒来,王嘉遇忙问他怎么办。蒋礼杰道:“你身上带着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王嘉遇道:“这项圈成吗?”说着从衣内贴肉处除了下来。蒋礼杰一看,见项圈是纯金的,镶着八颗小珍珠,项圈锁片上刻着“富贵恒昌”四个大字,还有两行小字,一行是“王公子嘉遇周岁之庆”,一行是“詹王御赐”,才知道是王嘉遇做周岁时的纪念品。
蒋礼杰此时昏昏沉沉,浑然没想起詹王是谁,只是叹了口气,道:“叫店伙陪你到当铺,把项圈当了吧,将来咱们再来赎回。”
王嘉遇说:“好,我就去。”于是请店伙同去镇上的当铺。
当铺朝奉拿到项圈,一看之下,吃了一惊,问道:“小朋友,这项圈你从哪里来的?”王嘉遇道:“是我自己的。”那朝奉脸色登时变了,向王嘉遇上上下下打量良久,道:“你等一下。”拿了项圈到里面去,半天不出来。王嘉遇和那店伙等的着急,又过了好一会,那朝奉才出来,道:“当二十两。”王嘉遇也不懂规矩,还是那店伙帮他多争了二两银子。王嘉遇拿了银子和当票,顺道要店伙陪去请了大夫,这才回店,哪知身后已暗暗跟了两名公差。
王嘉遇回到店房,见蒋礼杰已沉沉睡熟,额上仍然火烫,大夫还没到来。
他心中焦急,走到店门外面张望,忽见七八名公差手持铁链、铁尺,抢进店来。
一人说道:“就是这孩子!”为首的公差喝道:“喂,孩子,你姓王吗?”
王嘉遇吓了一跳,道:“我不是。”那公差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那个金项圈来,说道:“这项圈你从哪里偷来的?”王嘉遇急道:“不是偷来的,是我自己的。”那公差笑道:“王子瑜是你甚么人?詹王是你什么人?”
王嘉遇不敢回答,奔进店房,猛力去推蒋礼杰,只听得外面公差喊了起来:“壶瓶山的奸党躲在这里,莫让逃了。”蒋礼杰霍地坐起,要待挣下地来,却哪里能够?脚刚着地,便即跌倒。
这时众公差已涌到店房门口,王嘉遇不及去扶蒋礼杰,纵出门来,双掌一错,挡在门口,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他们捉了蒋大哥去。”
门外是个大院子,客店中伙计、客人听说捉拿犯人,都拥到院子里来瞧热闹,见七八名公差对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发威,均觉奇怪。
只见一名公差抖动铁链,往王嘉遇头上套去。王嘉遇退后一步,避开铁链,又进了一步,仍是拦在门外,不让公差进门。那公差抖铁链套人,本是吃了十多年衙门饭的拿手本事,岂知一个小小孩子居然身手敏捷,这一下竟没套住,老羞成怒,伸右手来揪他头上的小辫子。
王嘉遇见这许多公差气势汹汹,本已吓得要哭,但见对方伸手抓到,头一偏,使出团花手的招式,在他手腕上一拉。那公差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怒火更炽,飞腿猛踢,骂道,“小杂种,老子今日要你好看。”
王嘉遇蹲下身来,双手在他大腿和臀部一托,借力乘势,向外推送,那公差肥肥一个身躯登时凌空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跌在地下。王嘉遇本来也没这么大气力,全是乘着那公差一踢之势,斜引旁转,把他狠狠摔了一跤。这一招仍是团花手的招式。
旁观众人齐齐轰然叫好。他们本来愤恨大人欺侮小孩,何况朝廷公差、段氏兄弟的部下横行霸道,素为众百姓所侧目切齿,这时眼见公差反而落败,而且败得如此狼狈,不由得大声喝采。
其余的公差也都一愣,暗想这孩子倒有点邪门,互使眼色,手举单刀铁尺,一涌而上。旁观众人见他们动了家伙,都感害怕,纷纷退避。王嘉遇虽学了数年武艺,究竟年幼,又敌不过对方人多,无可奈何之中,只有奋力抵挡。不久肩头便吃铁尺重重打中了一下,忍不住便要哭出声来。
正在危急之际,忽然左边厢房中奔出一个少年,飞身纵起,落在王嘉遇面前,伸出双手乱抓乱拿,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顷刻之间,已把众公差的兵刃全部夺下。几名公差退得稍迟,被他几拳打得眼青口肿。
一名公差喝道:“我们捉拿要犯,你是什么人?快快滚开。”那少年全不理会,身子一晃,已欺到他身前,右手抓住他胸口,往外掷出。那公差犹如断线鸢子一般,悠悠晃晃的飞出墙外,砰蓬一声,摔得半死。其余的公差再也不敢停留,一哄出去了。
那少年走到王嘉遇跟前,笑问他的来历。王嘉遇见他与自己年纪相仿,武功竟高得出奇,只是身份成谜,便不敢说。
那少年一语不发,忽然左掌向上,右掌向下,从起手式开始,连了起来,打到第十招“落花成泥”,收住了手,微笑示意。王嘉遇看他打得正是团花手,便跟着从第十一招“花团锦簇”接了下去,打到第二十招,停了下来。
王嘉遇知道是同门中人,便带了他进了店房,那少年见蒋礼杰坐在地下,脸色犹如死灰,吃了一惊,走上前去。蒋礼杰却认得他,只是说不出话来,指了指自己的腿。
那少年道:“无妨。”左手牵着王嘉遇,右手抱起了蒋礼杰,大踏步走出客店。
蒋礼杰是一百几十斤重的一条大汉,但那少年如抱小孩,竟然毫不费力,步履如飞的出去。
两名公差躲在一旁,见那少年向西走去,远远跟在后面,想是要知道他落脚之所,再邀人大举拿捕。
这时蒋礼杰又昏了过去,人事不知。那少年听不到身后声息,王嘉遇拉拉那少年,那少年回过头来,瞧见了公差,却似视而不见,继续前行。
走出两三里路,四下荒僻无人,那少年忽然把蒋礼杰往地上一放,纵身跃到那两名公差面前。两公差转身想逃,哪里来得及,早被他一手一个,揪住后心,直向山谷中摔了下去,两声惨叫,都跌得脑浆迸裂而死。
那少年摔死公差,又抱起蒋礼杰,健步如飞地向前疾走。这一来王嘉遇可跟不上了,他虽两条小腿拼命搬动,但只跑了里许,已气喘连连。
那少年微微一笑,俯身把他抱在手中,他双手分抱两人,反而跑得更快,跑了一会,折而向左,朝山上奔去。
翻过两个山头,只见山腰中有三间茅屋,那少年径向茅屋跑去,快要到时,屋前一人迎了过来,走到临近,原来是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她向那少年点了点头,见到蒋礼杰,似感诧异,领着他们进屋。
那少妇叫道:“慧慧,快拿茶壶、茶碗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隔壁房应了一声,提了一把茶壶和几只碗过来,怔怔的望着两人,一对圆圆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甚是灵活。
王嘉遇见那少妇粗衣布裙,但皮色白润,面目姣好,那女孩也生得甚是灵秀。
那少妇向王嘉遇道:“这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遇上他的?”王嘉遇知她是那少年的朋友,于是毫不隐瞒地简略说了。
那少妇听得蒋礼杰中毒受伤,忙拿出药箱,从瓶中倒出些白色和红色的药粉,混在一起,倒了水给蒋礼杰喝了,又取出一把小刀,将他腿上腐肉刮去,敷上些黄色的药末,过了一阵,用清水洗去,再敷药未。这般敷洗了三次,蒋礼杰哼出声来。那少妇向王嘉遇一笑,说道:“不妨事了。”打手势叫那少年把蒋礼杰抱入内堂休息。
那少妇收拾药箱,对王嘉遇道:“我姓杨,你叫我杨婶婶好啦。这是我女儿,她叫杨慧,你就待在我这里。”王嘉遇点点头。杨大嫂随即下厨做面。
王嘉遇吃过后,疲累了一天一夜,再也支持不住,便伏在桌上睡着了。
次晨醒来时发觉已睡在床上。杨慧带他去洗脸。王嘉遇道:“我去瞧瞧蒋大哥,他伤势好些么?”杨慧道:“颜哥哥早背了他去啦!”王嘉遇惊道:“颜哥哥?”杨慧点点头,笑道:“是啊,便是带你们来的那人。”
王嘉遇奔到内室,果然不见蒋礼杰和那姓颜少年的踪影。他茫然无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杨慧忙道:“别哭,别哭!”王嘉遇哪里肯听?杨慧叫道:“妈妈,妈妈,你快来!”杨大嫂闻声赶来。杨慧道:“他听说蒋大哥他们走了,哭起来啦!”
杨大嫂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好孩子,你蒋大哥受了伤,很厉害,是不是?”王嘉遇点点头。杨大嫂又道:“我只能暂时救他,让他伤口的毒气不行开来。不过时候隔得太久啦,只怕他腿要残废,因此请颜公子背他去请另外一个人医治。等他医好之后,就会来瞧你的。”王嘉遇慢慢止了哭泣。杨大嫂道:“他就会好的。快洗脸,洗了脸咱们吃饭。”
吃过早饭后,杨大嫂要他把过去的事再详详细细说一遍,听得不住叹息。
就这样,王嘉遇便在杨大嫂家中住了下来。
杨大嫂叫他把所学武功练了一遍,看后点点头说:“也真难为你小小年纪了。”
此后杨大嫂每日叫他自行练武,练得好不好,却从不加指点,在他练的时候也极少在旁观看。杨慧本来常和他在一起,在他练武之时,却总被妈妈叫了开去。
王嘉遇从小没了父母,王子伦等人虽然对他照顾周到,但这些叱咤疆场的将领,照料孩子总不如何在行。现下杨大嫂对他如慈母般照顾,亲切周到,又有杨慧作伴,这时候所过的,可说是他生平最温馨的日子了。
如此过了十多天,这一日杨大嫂到镇上去买油盐等物,还预备剪几尺布来,给王嘉遇缝一套衫裤。那日他在壶瓶山遇难,连滚带爬,衣服已给山石树枝撕得破烂。杨大嫂虽早给他缝补好了,但满身补钉,总不好看。杨大嫂叮嘱两个孩子在家里玩,别去山里,怕遇上狼。两个孩子答应了。
杨大嫂走后,两个孩子果然听话不出门,在屋里讲了几个故事,又捉了半天迷藏,后来拿些小碗小筷,假装煮饭。杨慧道:“你在这里杀鸡,我去买肉。”所谓杀鸡,是把萝卜切成一块一块,而买肉则是在门口捡野栗子。是乡下孩童都玩过的游戏。
杨慧去了一会,好久不见回来,王嘉遇大叫:“杨慧妹妹,杨慧妹妹。”不见答应,想起杨大嫂的话,怕真遇上了狼,忙在灶下拿了一根火叉,冲出门去。
刚走出大门,一惊非同小可,只见杨慧被一条身穿官服的武官挟在胁下,正要下山。王嘉遇大喊一声,挺叉向那武官背后刺去。那武官猝不及防,总算王嘉遇人矮,没刺到背心,臀部却已重重的吃了一叉,只是火叉头钝,刺不入肉。那武官大怒,放下杨慧,拔出单刀,转身刷的就是一刀。王嘉遇曾跟徐恒康学过枪法,将一柄火叉照着“六合枪法”的路子使了开来,竟然有攻有守,和那武官对打起来。
那武官力大刀沉,王嘉遇仗着身法灵便,居然也对付着拆了十来招。那武官见战不下一个小孩,心中焦躁,双腿一蹲,刀法忽变。那武官起初出招,倒有一大半都砍空了,只因王嘉遇身矮,那武官砍向敌人上部的刀法,全都砍在空中,他觉察之后,便改使地堂刀法,只是觉得对付一个小小孩童,不必小题大做,是以并不躺下地来。
这一来王嘉遇登感吃力,正危急间,忽见杨慧拿了一柄长剑,一剑“仙人指路”,向那武官身上刺去。那武官骂道:“呸!你这小妞也来找死。”单刀横砍过去。他不欲伤她,只想震去她手中长剑,对王嘉遇的攻势则是招招致命。
哪知杨慧虽然年幼,身手却灵活,长剑忽地圈转,挽了个剑花,一招“三宝莲台”,回刺那武官后胯,同时王嘉遇的火叉也是一招“毒龙出洞”刺将过去。那武官一时之间竟给两个小孩闹了个手忙脚乱。
王嘉遇起初见杨慧过来帮手,担心她受伤,但三招两式之后,见她身手敏捷,居然把一套“达摩剑法”使得颇为纯熟,他小孩好胜,不甘落后,一柄火叉使得更加紧了。
那武官见两个小孩的枪法和剑法竟然都是头头是道,然而力气太小,总归无用,于是封紧门户,又笑又骂的一味游斗。耗了一阵,两个小孩果然支持不来了。
那武官提起单刀,对准杨慧长剑猛力劈去,杨慧避让不及,长剑和单刀一碰,拿捏不住,登时脱手向天空飞去。王嘉遇大骇,火叉“举火撩天”,在那武官面前一晃。那武官举刀架开,飞脚把杨慧踢倒。王嘉遇不顾性命地举叉力攻,但心中慌乱,火叉已使得不成章法。
那武官哈哈大笑,抢上一步,挥刀向他当头砍下。王嘉遇横叉招架,那武官左手已拉住叉头,用力一扭。王嘉遇只觉虎口剧痛,火叉脱手。那武官不去理他,随手把火叉掷在地下,奔到杨慧身旁,右手抄出,已抱住她腰,向前奔去。
王嘉遇手上虽痛,但见杨慧被擒,拾起火叉随后赶来。那武官骂道:“你这小鬼,不要命了?”左手抱住杨慧,右手挺刀回身便砍,拆得五六招,王嘉遇左肩被单刀削去一片衣服,皮肉也已受伤,鲜血直冒。那武官笑道:“小鬼,你还敢来么?”
哪知王嘉遇竟不畏缩,叫道:“你放下杨慧妹妹,我就不追你。”拿了火叉,仍是紧追不舍。那武官怒从心起,恶念顿生,想道:“今日不结果这小鬼,看来他要纠缠不休。”大喝一声,回身挺刀狠砍,数招拆过,脚下一勾,已把王嘉遇绊倒,再不容情,举刀砍落。
杨慧大惊,双手拉住那武官手臂,狠狠地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那武官吃痛,哇哇怒吼,王嘉遇乘机滚了开去。那武官反手重重打了杨慧一巴掌,又举刀向王嘉遇砍下。王嘉遇侧身急避,被他刀尖在额上带过,左眉上登时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那武官料想他再也不敢追来,提了杨慧就走。哪知王嘉遇犹如疯了一般,紧紧抱住那武官左脚,百忙中还使出团花手来,一个倒扭,将他左腿扭转。
那武官又痛又气,右腿起处,把他踢了个筋斗,举刀正要砍下,忽听背后有人喝斥,跟着后脑上咚的一声,一阵疼痛,后颈中跟着湿淋淋、粘腻腻的,不知是不是给人打得后脑勺流血了,心下惊惶,回过头来,只见杨大嫂双手扬起,站在数丈之外。
那武官知道难敌,舍了王嘉遇,抱住杨慧要走。杨大嫂右手连扬,三枚鸡蛋接连向他面门打去。那武官东躲西拦,避开了两枚,第三枚再也闪避不开,扑的一声,正中鼻梁,满脸子都是蛋黄蛋白。杨大嫂从篮中一掏,摸到最后一枚鸡蛋,又是一下打在他左目之上。她手劲不弱,虽是一枚鸡蛋,可也已打得他头晕眼花。
那武官骂道:“他奶奶的,你这个贱人,不炒鸡蛋请老子吃,却用鸡蛋打老子!”
抛下杨慧,左手在眼上抹了几下,举刀向杨大嫂杀来。杨大嫂手中没兵刃,只得连连闪避。
王嘉遇见她危急,挺叉又向那武官后心刺去,这时他见来了帮手,精神大振,一柄火叉挑刺遮拦,“六合枪法”使得似模似样。
杨大嫂缓出了手,灵机一动,把买来给王嘉遇做衣服的一匹布从篮中取了出来,迎风抖开,抛入身后的小溪,跟着捡起三块石子向那武官打去。那武官既要闪避石子,又要招架王嘉遇的火叉,连退了三步。
杨大嫂拿起浸湿的布匹,喝道:“陈刚!你乘我不在家,上门来欺侮小孩子,算是哪一门子的军官?”呼喝声中,一匹布已向那武官迎面打去。她的内力虽还不足以当真“束湿成棍”,把一匹布当作棍子使,但长布浸水,挥出来却也颇有力道。陈刚皱起眉头,抬腿把王嘉遇踹倒,与杨大嫂斗了起来。
杨大嫂的武功本就在陈刚之上,此时心中愤恨,一匹湿布挥出来更是有力。陈刚背上被布端打中两下,水珠四溅,只觉背心隐隐发痛,出手稍慢,单刀突被湿布裹住。杨大嫂用力回扯,陈刚单刀脱手。
他纵出两步,狞笑道:“我是受你丈夫之托,来接他女儿回去。总有一天再找上你。小泼妇,我们忠义馆的人你也敢得罪,当真不怕王法么?”杨大嫂秀眉直竖,将湿布横扫过去。陈刚早防到她这招,话刚说完,已转身跃出,远远的戟指骂道:“他妈的,今天你请我吃生鸡蛋,老子下次捉了你关入天牢,请你屁股吃笋炒肉,十根竹签插进你的指甲缝,嘿嘿,那时你才知道滋味!今日瞧在你老公份上,且饶你一遭。”骂了几句,向山下疾奔而去。杨大嫂也不追赶,回头来看杨慧与王嘉遇。
杨慧并没受伤,只是吓得怔怔的傻了一般,隔了一会,才扑在母亲怀里哭了出来。王嘉遇却满脸满身都是鲜血。杨大嫂忙给他洗抹干净,取出刀伤药给他裹好,幸而两处刀伤口子都不深,流血虽多,并无大碍。杨大嫂把他抱到床上睡了,杨慧才一五一十地把他刚才舍命相救的情形说了。
杨大嫂望着王嘉遇,心想:“瞧不出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侠义心肠。咱们在这里是不能耽了,倒要好好成全他一番。”对杨慧道:“你也去睡,今天晚上咱们就得走。”
杨慧随着她母亲东迁西搬惯了的,也不以为奇。杨大嫂收拾了一下随身物件,打了两个包裹。三人吃过晚饭后,秉烛而坐。她并不闩门,似乎另有所待。
王嘉遇见她秀眉紧蹙,支颐出神,一会儿眼眶红了,便似要掉下泪来,心想,“那陈刚说,杨大嫂的丈夫派他来接杨慧回去,不知为了什么。她丈夫欺侮杨大嫂,等我长大了,练好了武艺,定要打她丈夫一顿,给杨大嫂出气。只是杨慧妹妹见我打她爹爹,不知会不会不高兴。”又想:“那陈刚说他是忠义馆的,哼,忠义馆的人有几个好人?”
二更时分,门外轻轻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人飘然进来,原来便是那个姓颜的少年。他身材魁梧壮实,行路却轻飘飘的,落地仅有微声,显然轻功极高。
王嘉遇见到那少年,心中大喜,扑上去拉住了他,连问:“蒋大哥呢?他好么?”这才知道那少年叫颜路回。颜路回笑道:“放心,蒋大哥没事了。”
这时,杨大嫂把颜路回拉在一旁,二人低声说了几句,颜路回十分高兴,拍手叫好。
王嘉遇却不知他对什么事如此衷心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