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来来往往的,烟火气极重。
小县城许是背靠一座有个极灵验的白帝城主庙的白帝山的缘故,常年四季都有来来往往上山拜神的过路人下榻县城,所以虽说城内土生土长的本地百姓远没有那么多,但是城内的人却从来就不少。
时近正午,城门口走进来一大一小主仆两人。走在前头的是一个年轻人,看着岁数不大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宽袍大袖一身白,模样俊俏,一抹笑意时时挂在嘴角,手摇折扇微风习习,风流写意的很。
白衣公子身后跟着一个看着年岁也不大的小书童,牵着一头青色小毛驴。小毛驴驮着主仆二人的行囊。
那小书童许是年纪太小的缘故,要跟上自家先生的脚步就不得不跑快一些。虽说脚下慌张,但是这小书童看着小小年纪,一路上鼻孔朝天,走路携风带雨的,颇有六亲不认的派头。白衣公子偶尔回头看到自家书童这个样子,笑着摇摇头,手中折扇敲一下那书童翘到天上的小脑瓜,给一记眼神警告一下。
可惜杀伤力不大。
那小书童挨了自家先生一记折扇就开始捂着头龇牙咧嘴,但其实心里清楚,这打挨得半点不痛,先生压根就没使劲儿,但是自己眼神、表情得装着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演技得逼真,不然岂不是浪费自家先生破天荒出手一遭的偌大名头?
街上行人对这主仆二人也不陌生,白先生虽说常年的远游在外,但其实是小县城东学塾里教书的夫子。这位白先生学问可不小,架子却不大,街上挑柴的樵夫、杀猪的屠户、高门大户里的丫鬟仆人,来来往往的都能与这白衣公子打个招呼。甚至有那路人还能老远瞧见了这位白先生,特意跑两步过来勾肩搭背,聊一聊白先生这趟远游都见到了哪些奇人异事好开开眼界,再约着过两日得空到那街角的廉价酒铺里喝顿酒什么的,热络不已。
身后书童每每见到这些跑过来与自家先生勾肩搭背的粗人,就都忍不住又要龇牙咧嘴,好似比挨了自家先生一记折扇还要脑壳疼。
奈何自家先生堂堂白帝对此从来不说什么,每每如此小书童就觉着牙疼。
这些山下的小老百姓不知道先生你是那名传天下的白帝大老爷,可先生你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堂堂站在修士山巅的白帝,走到哪里不是脚下带风、脑后带环、光芒万丈?犯得着跟这些泥腿子勾肩搭背?
白白跌份了不是?
只不过,虽说小书童心里犯嘀咕,但是从来是不敢拿到嘴上说的,毕竟他一个小书童敢当着外人说这话,岂不是要折了自家先生的面子?先生不懂事,他当书童的可不就得替先生考虑着吗?没办法,天生的劳碌命!
“唉……”小书童跟在自家先生身后长叹一口气,嘴里嘀咕:“这就叫敢怒不敢言呐……”说着还抬头瞥了自家先生一眼。
也不知道那走在前头的白先生听见了没有,反正还是没什么反应,继续跟那特意跑过来聊天的张屠户勾肩搭背,聊着云游江湖。
路过街角的廉价酒水铺子,见着那当垆卖酒的俊俏老板娘,白先生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往前走个几步,白先生与那勾肩搭背的张屠户继续聊着天,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那远方卖的酒水上。白先生说一路上买了不少酒来喝,但怎么喝都觉着不对胃口。那些价钱是真不低,可量是真不大的酒水是真不如这家乡街角的酒水铺子买来的酒水好喝。
喝来喝去的,还是这自家酒水来的香甜。
跟在身后的小书童撇撇嘴:先生,你声音再大点,城门口都能听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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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天下十洲,星罗棋布大海中。
东玄洲居正东,西去大海几百万里,有一片常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雷劫不断的凶险之地。
曾有出海云游访仙的山巅仙家大修士来此探险,对那劫云之后究竟有什么甚是好奇,只是后来一入劫云便再未回来。再后来者偏偏又不信邪,还一个劲的往里钻,如此前赴后继了几百年之后,天下修士之间便都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说那劫云是一处大凶之地,劫云之后其实住着有说一头的也有说一群的修为通天的上古洪荒凶兽。若不是有那劫云拦着,那些猛兽怕是早已为祸人间了。
为了要挡住那些足可令天下大劫的凶兽,那劫云自然得要凶险万分,凶险程度要比那白帝城头的阵法禁止还要更甚许多。毕竟强闯白帝城头虽说仍是必死之境,但是总还有尸骨留存,可闯那一片劫云却历来都是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高下立判。
再后来,这一片大海之上常年累月电闪雷鸣的劫云便被天下修士列为禁忌,无人前来,也无人再谈及。千百年来默默无闻,始终在大海之上,也未曾移动半点。
人间修士对于未曾亲眼得见的物事总是怀着一种莫名的敬畏,以讹传讹也罢,三人成虎也好,很多事在口口相传之间可能离着它本来的面貌会越来越远。
这片漂浮了千万年的劫云之后究竟是不是洪荒猛兽,所有人间修士笃定万分的口口相传其实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胡说八道。
实际上在那劫云之后其实是一座方圆万里的大岛,弱水三千绕岛流转。
虽说岛外劫云密布、电闪雷鸣,但是岛上却是仙宫绵延,金光四射,祥云缭绕,仙鹤盘旋, 仙家气派得不一般。岛上正东方有一座金碧辉煌、光芒四射的宫殿,名为昆仑殿,这座岛则其实是人间传说十洲三岛中那外人不知姓名的三岛之一,昆仑岛。
人间许多年代久远的世家府邸藏书楼之中,偶尔会有那么一两本传承千百年的古籍善本,上面对这十洲之外的三岛会有极其简单的一两句记载。据说这不知道究竟在哪里的昆仑岛为上古王母所治,仙官真灵无数,而且这昆仑也是人间为数不多的几条祖龙龙脉之一之所在。
昆仑岛原本在天地之西北,万年前不知为何突然就漂浮到现如今的位置,之后便一直在此处未曾变过地方。
岛上所居之民,也并非传说的王母麾下仙官所部。除去岛上传承万年的原住民以外,如果有外人有机会到此处,就会发现那些曾经闯劫云下落不明的大修士,除了小部分运气着实差到极点被雷劫劈中魂飞魄散,其他人都已成为这岛上居民,也算是莫名其妙变向的得了个飞升天地的大机缘。
万年以降,岛上居民一直环岛而居,极少与外界接触,除了那些擅闯劫云流落而来的修士以外,岛上居民基本已不知劫云之外今夕是何年了。
今日的昆仑宫大殿之中,与往日相比略显不同,作为困守一地近万年的昆仑岛居民,几千年来鲜有大事。但是今日,昆仑宫议事堂内各部长老、护法、祭司齐聚,这种情况在这里是比较少有的时候。
又是一番激烈争论之后,议事的结果是,万年不曾出过劫云的昆仑岛居民,几千年来第一次要派人出劫云入人间。东南西北四方昆仑使,为的是什么?暂无外人知。
天下十洲以及漂浮在人间的各处桃源,以及分散在十洲之外,漂浮在无边海域之中的大小岛屿,坐落在这些大小地方的山上宗门,宗族以及大大小小的仙家府邸,上得了台面的,大同小异的都在这一年里的前前后后,有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变化。
天下大势,不约而同,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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