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
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
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
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
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
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
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
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
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
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
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
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
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看完此诗,贺奇和红思雪同声叫好。
“好一句江上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此问真是精彩。想来师父都要答不出来。”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想到平凡渔家的女子,夜夜都有如此悲情,心中岂能无感。”
张若虚将自己的诗大声地念了一遍又一遍,仰天长笑,将诗卷收入怀中,对彭红二人深深一揖,道:“今夜若非遇到贤兄妹,小生自问今生无缘吟咏此诗。”彭红二人相视而笑,同时还礼。
张若虚笑道:“凡人写景,皆有穷于文字的苦叹,而今诗成于此,已经超出今夜景致之外,想来这回老天爷也该有穷于景的苦叹吧。哈哈哈。”言罢向彭红二人一拱手,告辞而去。
看着张若虚的轻舟翩然远逝,贺奇笑道:“今夜真是幸运,竟让我们遇上如此有趣之人。”红思雪看了看他,心中暗道:“我说此人,应该就是为了你我而来。”思罢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接下来数日,三人所乘小船临近渡口,彭红二人付足船资,协同红天侠一起赶赴江都,笑语喧天,情景颇为动人。大家纵马而行,沿着自瓜洲到江都的三汊河河堤行走,沿途赏景观物,自有一番欣喜。
三汊河一向被称为九龙佛地,自隋代以来,就有僧侣在此修寺建庙,屡废屡兴,尤其建有许多佛塔。这些塔外观多变,质料各异,或为方形,圆形,六边形,或为木塔,石塔,砖塔,砖木混合塔,造型千奇百怪,各具独有特色,令人流连忘返。
三人自天刚放明见面,直到来到江都城内,足足用了两个时辰,皆是被沿途风景所累。
江都城隋名江都,唐名扬州,乃是大唐长安,洛阳以外的第三大重镇。是驰誉天下的名城。此时乃贞观三年,李世民将天下划为十道,各地地名均有改易。江都也从此改名为扬州。但是,天下地名刚刚改动,初唐人士大多不甚了了,仍然有很多人将扬州称为江都。
自有隋以来,扬州便成了豪商巨贾,当朝权贵云集之所,建筑之精妙,城市之繁华,比之长安洛阳,有过之而无不及。
隋炀帝在隋朝倾颓之前,曾经临幸江都,光行宫便建立了几十座,最有名的便是建在观音山上的迷楼,传说为江浙名匠项升所设计。
此楼蜿蜒曲折,雕梁画栋,造功精美,“凡役夫数万,经岁而成。”隋炀帝曾经得意地说:“使真仙游此,亦当自迷。”可惜被叛臣宇文化及一场火,烧掉了大半,如今只能依稀看个仿佛。
天下西湖,三十有六,而扬州瘦西湖,以其清丽婉约独异诸湖,占得一个瘦字,风流著于天下。
隋唐以来,豪商巨贾纷纷在瘦西湖畔,蜀岗之侧建园立宅,而独具慧眼的商家也在这秀丽纤长的湖岸两侧建立烟花柳巷,令天下文人骚客,趋之若鹜。而立于湖上的扬州二十四桥更是闻名遐迩的名胜,隋唐以来,青楼名院大多蚁集于此。
此桥白如美玉,似玉带飘逸,卧于水上,其矫如龙。洁白栏板上刻有彩云追月的浮雕,桥与水衔接处立有如巧云状的湖石堆叠,周围遍植馥郁丹桂,深有明月出水,卧云藏花的意境。隋炀帝时,曾有二十四艺妓桥上献艺的佳话,此桥也由吴家砖桥改名为二十四桥。古来名妓,百无聊赖而凭窗远眺之时,目光所及处,必有此桥。
贺奇一行人等踏足扬州之时,正值扬州胜景方兴未艾,一片繁华涌动,商贩行人皆行色匆匆,名楼名院正在重建翻新之时。
“好一个繁华喜庆的江都城。”贺奇和左顾右盼,被眼前的繁华景象深深震撼。红思雪和红天侠常年行走江湖,江都城也来过数次,所以没有像贺奇这乡巴佬一样为景物所迷,而是立刻敏锐感觉到了一丝不妥。
江都虽然天下闻名,但是却没有出很多称雄一时的武林名家或是门派。帮会当然有扬州帮和年帮,但是年帮已经散尽,而扬州帮只是地方上的小帮会,任何武林人士来此,他们只有端茶送水的份儿。但是,今天的江都城内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江湖人物。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手里面不断传阅着一本本做工粗糙的小册子。不时有人扬声惊呼,或是破口大骂,更有人大声争吵,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这是怎么了?”红思雪满脑子疑问,看了看红天侠。红天侠拍了拍脸,道:“丫头,看你爹爹做什么?我刚刚脱困,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事?”贺奇在一个街头小贩手里买来几个胡饼,正要张嘴大嚼,看到红天侠说话,连忙赶上前来。
“彭大哥,这里怎么到处都是武林人物?”红思雪问道。
“啊,我忘了告诉你了,这里的仁义堂正在邀集各路武林人物,大家共同讨伐青凤堂。这件事是智仙子方梦菁策划的。”贺奇笑着说。
“噢,原来是她。难怪你一定要让我们到这里来,因为论智比天高,还要说智仙子。她一定能够解开那个什么君山岛的含义。”红天侠恍然大悟。
“你知道她在哪儿么?”红思雪忽然问。
“想来就在仁义堂中,真是高兴。”
“你……你很想见到她?”红思雪迟疑着问道,眼睛看着地面,声音压得很小。
看到贺奇吃飞醋,贺奇哈哈一笑,道:“想她自然是不想的,我要想的人也不必去想。”贺奇笑道。
红思雪脸上一红,连忙扭过头去。
贺奇笑道,“我去打听打听仁义堂的所在。”
他大踏步来到街边一个小贩的面前,拱了拱手,道:“兄弟请了,在下想打听一下仁义堂在哪里。”
那小贩一听仁义堂,双目一亮,道:“客官可是武林人士?”
贺奇笑道:“正是,在下彭无望。”
小贩浑身一个激灵,失声道:“我的妈呀,你是贺奇,青州飞虎彭无望?”
贺奇也是一惊,道:“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外号的。”
那小贩看也不再看他,飞快地收拾起自己的摊子,撒腿就跑。“喂,兄弟,你跑什么?我不是坏人!”贺奇连忙大声说。
“我管你是不是坏人,你这种名人实在太危险了。”那小贩边跑边说,转眼间失去了踪影。
贺奇一脸没趣地回到红思雪身边,道:“真是的,江都小贩都是这般奇怪么?”红思雪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个七八岁的稚童踉踉跄跄地抱着一个大竹筐沿街叫卖而来:“天下第一录,天下第一录,一钱银子一本。此书乃天下闻名的智仙子新著,全部都是最新的排名,货源有限,预购从速。”
“天下第一录?”所有人都怔住了。
“喂喂,兀那小子,你卖的天下第一录拿来我看!”贺奇气不打一处来,“是什么人在伪造天下第一录?难道是龙神帮的。”
就在此时,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猛地从街边的酒楼一跃而下,来到贺奇的面前。一看到这个架势,街上所有的小贩都开始惊叫着四外奔逃,那个稚龄童子抱着手中的竹筐,跑在最前面,左推右搡之中,几本掉在地上,也来不及捡了。
“在下,山南道金州五凤朝阳刀门下,矮凤神刀叶猛,特来领教天下第一刀的刀法。”那个矮汉叶猛变戏法般地抽出一柄短柄长刃的朴刀,大喝一声,冲了上来。
“等等,谁是天下第……”贺奇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叶猛的刀已经来到了面门之上。
贺奇只好缩颈藏头,躲过这迎面一刀,扬声叫道:“喂,你怎么无缘无故……”叶猛暴喝一声,朴刀震起个刀花,疾攻贺奇下三路。
贺奇左手疾伸,按住叶猛的肩头,整个人凌空倒飞,险过剃头地躲开叶猛攻向下盘的连环三刀。
叶猛就势一滚,闪开贺奇可能自上而下发出的攻势,接着身子矫捷地腾空而起,朴刀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护住周身,然后转过身,连挽五六个平花,准备再组攻势。但是,就在他刚要跨出步子的时候,突然脚底一绊,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泥,再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裤带已经被人割断,裤子褪到了脚跟,这才把自己一跤绊到。原来贺奇见他难缠,不愿意和他多耗,鸳鸯飞刀在一瞬间离手而去,趁着叶猛自以为是地一轮动作之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切断了他的裤带。
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一人大声笑道:“喂,兀那矮矬子,你可服了。”红天侠仰天大笑,也不说话。而红思雪又好气又好笑,转过脸去。
“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刀果然名不虚传。”叶猛在地上缩成一团,手脚麻利地把裤子提起来,重新系上,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道,“我……我回家再苦练三年,以报今日之辱。”说完提着裤子,夹着扑刀,落荒而去。
“喂你等等,什么天下第一刀?”贺奇大声问道。但是叶猛已经跑远了。
就在众人刚刚回过神来的时候,又有一个浑身金色劲装的大汉,手持一柄紫金刀,来到贺奇面前,拿桩站稳,沉声道:“在下衮州金刀门斩蛟刀波衡,特来领教天下第一刀刀法。”
贺奇忙说:“等等等等。我来问你……”谁知那个波衡也不答话,趁他不备,金刀一展,兜头就劈。
红思雪见状大怒,飞鹰鞭神龙般飞射而出,从侧面攻入了波衡的中三路。波衡没想到贺奇身边的红衣少女鞭法如此犀利,手忙脚乱地横刀一挡。
红思雪想也不想,长鞭一舞,鞭路刹那间几个变换,鞭头已经神奇地袭向了波衡的双腿。波衡连忙纵身跳起,但是红思雪力贯鞭身,鞭头宛如毒蛇般骤然抬起,将波衡的双腿捆了个结实,然后,往回一拉。波衡在空中重心不稳,惊叫一声,身子后仰着被拉到了红思雪的马前。
贺奇从来没有什么单打独斗的侠客精神飞起一脚,正好踹在他的后腰上。红思雪趁势收鞭。只见波衡在空中连打了几个空旋,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你……你们两个打一个,不要脸!妄称江湖好汉。”波衡歪歪扭扭地站起身,破口大骂。
“放屁,不是你先偷袭我的吗?”贺奇也给气了七窍生烟,飞身上前,照着波衡的脑袋一刀斩去。波衡惨叫一声,心里想:这回脑袋没了。但是,良久过后,自己仍然没有感到疼痛,只是头上凉飕飕的。
他看了看贺奇,只见他已经转身走回坐骑身边,再一摸头,发现头上的三千烦恼丝已经被剃了个一干二净。
“滚滚滚!”贺奇飞身上马,满脸不耐地说。
波衡失声道:“你砍了我几刀?”
贺奇大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罗嗦,回家不会自己数。”波衡满脸惭愧,落荒而逃。
简短截说,这一路之上,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使刀的江湖人物一脸不服地找贺奇比试。贺奇从早上一直打到午后,从来没有停过手,直到最后一个使刀好手出现。
“在下关中燕舞刀门下飞燕……”这位江湖客还没有说完话,只见一个黑影由远及近,倏然而至。“砰”地一声,这位江湖客躲闪不及,被端端正正砸中了眉心,“这是……砖?”他眼前金星一冒,头一偏,昏倒在地。
“燕你个蛋啊,混账,这都是怎么回事?”因为心情烦闷而用板砖将人砸昏的贺奇破口大骂,“这些人都癫了?怎么跟吃错了药一样。累死我了。”
看着已经一塌糊涂的街面,还有几个被贺奇和左连山头下脚上倒插在路旁木制桌子上的使刀江湖客,红思雪用力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从地上捡起一个已经被印上了几个脚印的天下第一录小册子,随手翻了几页。
“啊,彭大哥!”红思雪忽然惊呼了起来。
“怎么?”贺奇忙问。
“你看,你被评为天下第一刀。”红思雪惊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