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又有大滴大滴泪水落下,这一次却听不到什么哭嚎斯喊了。
都统看小妾这样,赶忙将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秀背。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带着抽泣音儿的嘤咛:“老爷,呜呜……我,我家人虽……虽然蛮横了些,可,可罪不致死啊!
倘若他们犯了法条,遭了刑律。作为您的妾室,我哪怕伤心死,哪怕痛苦似,也该以身作则,自无话可说。
可,可他们尽皆是被人杀害的啊!
全家,全府,所有亲人,入府前所有认识的人,就,就,就这样一夜全死了……
每夜做梦,妾总能梦到他们回来。梦到他们一遍遍凄惨倒在我面前,梦到他们一个个痛得在地上惨呼打滚,梦到他们渐渐停下挣扎后又缓缓爬起来,将我围住。
梦到他们一个个伸手指着我,厉声喝问为什么不为他们报仇,问我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我,我还不如死了……”
都统搂着这位平日最喜爱的小妾,一时难以措辞,只好长长叹了口气。
想他为政一方,众人总以为这里山高皇帝远,他早可以为所欲为。
可真到了这个位子,真有了这个权柄,真看清了这个局面才会发现……
什么义气轻狂?什么阖家美满?什么悠闲自在?
统统没有!
有的只是如履薄冰,有的只是一次次辜负,有的只有无休无止竭虑殚精。
人说忠孝不能两全,可世事又哪如此简单!
即便他只选一条,却也还是如行蜀道,似蹬青天。
随着怀中美人抽泣,都统还是开口:“嫣儿,人说冤有头债有主。
常保的确得罪了很多人,可他与你家的那件惨事却绝无干系。
为夫不知是哪个家族,托了什么人,在你那进了哪些谗言害你伤悲。
可其后一旦被我查出哪些作乱邪祟敢乱我家宅,本官定不轻饶!
至于那个薛图……
你知道,我派去的那四个小伙子,都是……都是随我多年,有了似子侄般感情的。
此前家仇,此后义恨,断不饶他!
为夫定要将薛图捉来,碎尸粉骨明正典刑!”
都统说话时拳头紧握,看样子真不像敷衍。
也到听了这话儿,那小妾才渐渐止住哭泣,抽噎道:“是,是李家小姐给我出的主意。
是她告诉我那常保定然与薛图一伙,那贼人才会冒被抓的风险前去医治。
刚才那段评价也是她教我背的……
此前我与她并不算熟,更不是手帕交儿。
我还道她为何突然热络好心,原来也有许多算计……
老爷,我……”
听她要道歉,都统赶忙用捂住她的小口。
二人相依多年,又怎能没有了解?
次日,福建省都统这样对史官描述那位同僚:
“钮祜禄氏常保,满洲正红旗,性中正平和……
天子下江南时常保随行,前后办事稳妥干练。恰福建官吏怠惰实务、治理无为,天子遂下令,擢升常保为福建省兵马副督统……
其后,此人尽心竭力,为官清正廉明,为政不结朋党,做事条理分明,领军有章有法,未有疏忽错漏之处……
更额外,其领军维护地方治安,遏制邪教作乱,广传天子恩德,护佑黎民百姓,堪称为官表率……
此人所做所为,上对得起皇恩,下无愧于百姓,怎奈不幸病逝,英年早丧……”
听着都统大人的描述,史官虽表面唯唯诺诺逐一认真记下。可心中却颇为不屑,暗想:呸!不就是官官相护嘛!不就是花花轿子众人抬嘛!不就是留个吹捧亡故的善缘嘛!
我懂,我都懂!这事儿咱见多去了!
不过……来之前听小道消息,说这常保死后,他那些对头查了好久,却始终没查出丝毫贪墨证据……
这年头为官,哪还有不贪的道理?
真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