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庆四十年五月十八日早上。
京城永定门外,顺天府巡检司和课税司的官差正在认真忙碌的检查进出的车马行人。认真是因为守门虽然油水多却要考眼力,天子脚下藏龙卧虎,弄不好差事不保,倒霉的甚至可能人头落地。
忙碌是因为永定门是南方出入京城的通衢要道,官商豪绅贩夫走卒一刻也没有停歇,刚好赶上这几天夏税开仓,大兴宛平两个附廓县的夏税也开始断断续续入城,任务比平时要更加繁重了。
远处却见一骑烟尘快如流星顺着官道奔来。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铺兵军帽上鲜红的雁翎,紧跟着还能听到马蹄声中夹杂着代表急递的铜铃声。
六百里加急!在连通帝国广大疆域的京城四门偶尔会有见到,巡检官员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守城门的官差像火烧屁股一样立刻行动起来。所有过往人员全部被清理到道路两边,同时派出人马清理前往通政司的道路。
一个满身灰尘的急递铺兵奔驰而过,人们只记得帽上红翎留下的残影。铺兵通过城门之后,人们刚准备继续各自的行程,却发现远处又来一个铺兵卷起滚滚黄尘出现视野之中,人们只能再次避让等待。
两骑先后脚抵达通政司,两名铺兵下马后什么都顾不得,捂着胸口的皮包就往里面跑,边跑边用嘶哑的嗓音高喊:“浙江巡抚衙门六百里加急”、“浙江巡抚衙门八百里加急”!
六百里加急跟着八百里加急?浙江那边出什么大事了?难道又是倭寇入侵了?通政司的官员们也被惊动起来。原本靠在官椅上打瞌睡的通政使被差役喊了起来,慌慌忙忙来到公厅,连乌纱帽都戴歪了。
国典规定,四方公文入递通政司后,交接双方要先验投递堪合,再看信件是否密封完整。
密封完整,通政司要先给编号,并登记收件时间、发件人、投递兵等信息归入记录。
然后,交接双方必须同时在场,在通政司的公厅之上拆开封印,检查比对行文勘合。
行文勘合比对无误,通政司的文书对会原件进行抄录,把原公文送往大内保存,把抄录件送往需要投递的部门。
第一份六百里加急的呈文是报送兵部、刑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其中还有一封密奏是直达御前的。这封密奏,通政司无权拆验,只能直接送入紫禁城,宫里会有人完成类似拆验事项。
第二份八百里加急里有两份奏章,都是呈送御前的,区别是一封是密奏,另一封是普通奏章。普通的奏章通政司需要拆验并抄送内阁,需要内阁阁臣附上票拟意见后再送入宫内。
急递兵已经是强弩之末,站立都是摇摇欲坠,已经无力把密奏送往大内了。通政使吴达可从急递兵手里接过密奏却并未急于派人投送。
几份需要抄录的奏章被拆了开来,吴通政已经看到了奏章中的内容。他原本猜测是倭寇入侵,看了内容之后却觉得比倭寇入侵还要糟糕。因为他也是吴党的一员,他能想到张与哲的陨落会给吴党之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吴通政使催促文书加快速度抄录送往内阁那份奏章,然后优先派人先送往内阁。
内阁即文渊阁。明初为皇宫内为藏书、编书之处。
成祖令翰林学士在文渊阁内编纂四库全书,侍讲解缙、编修黄淮等先后入值文渊阁,后来侍读胡广,修撰杨荣,编修杨士奇,检讨金幼孜、胡俨次第入直,并预机务。成祖每遇为难的军国大事,退朝后都来此与众翰林商议对策。
解缙、黄淮等人权柄日重,荣升大学士,这也即是后来阁臣的雏形。国朝名义上没有丞相,但到后来内阁学士的权势俨然已等同于相国。
如今文渊阁空旷的吓人,五个阁臣坐席上,只有一名五旬左右的大臣伏案埋首在奏章之中。庞大的帝国,两京十三省还有境外诸多都司、宣慰司、宣抚司,内政外交,每天有多少奏章要汇集到这里。就算你是神仙,可以化身三头六臂,那样也未必能够处理的过来。
叶台山已经连续翻阅批复奏章一个多时辰了,头昏眼花之际,他发现一直憋着的尿意都消失了。地方的官员们一定想不到,帝国的首辅有多么希望有人来分担他手中的权力。
要是允许说脏话的话,叶阁老一定会把他那群同党喷个体无完肤。内阁实际上还有一个阁臣,而且此人排名还在他之前,入阁时间也比他早。叶台山能入阁,还有此人引荐的功劳。
吴党经过承庆二十一年京察已经犯了众怒,本来身为吴党一员的叶台山是很难获得大臣和皇帝的共识进入内阁主政。但是前首辅李庭基因为和叶台山是同乡关系,所以拉了他一把。
坏就坏在吴党太贪心了,还想把另外两个党内大佬李道甫、郭江夏也弄进阁;同时也为了赶走李庭基,让叶台山成为首辅;他们接二连三的安排言官弹劾李庭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