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壮汉子忍着痛爬起来,他觉得自己肩骨是碎了。看其他兄弟的样子,要么是腿、要么是胳膊、要么是肋骨,估计每一个人难逃脱骨折的命运。对方虽然只有两个人动手,但点子太硬了,估计把帮众全拉过来也不够人家打的。
对方明显手下留情了,这代表对方不想把事情闹大。好汉不吃眼前亏,黑壮汉子和几个还能走的跑了,临跑之前还留下一句话:“你们别走!”
巡检司的人其实也没走远,他们没想到斗殴这么快就结束了。他们还是壮着胆子跑了回来,罗官差结结巴巴说道:“你们别走啊!伤了这么多人,你们要是走了,官府就会把你们当逃犯缉拿。”
巡检司在码头就六七个人,他们连刚才江龙帮那帮人都打不过,更别说眼前这两个煞神。但是,陆挽这群人要是跑了,大老爷们怪罪下来,这帮官差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所以哪怕硬着头皮他们也要回来拦住陆挽这群人。
陆挽根本没想走。现在江那边的渡船还没到,老者爷孙两个也走不了。这两个人不送到江南,他无法安心。
远眺茫茫长江,回想刚到杭州时的情景,陆挽不禁感叹,这天下老百姓想过个安稳日子就那么难么?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绿袍,胸口绣黄鹂的八品小官乘着轿子,带着一大帮衙役赶到现场。到了现场后,八品小官立刻指着林时雨等一众人说道:“聚众闹事,都给我抓起来。”
众衙役正准备动手,林时雨从袖子里掏出上午刚刚拿到的锦衣卫牙牌道:“江浦县的官员胆子不小啊。”
锦衣卫的牙牌刚到现场这位官员是认识的,他牙齿打颤道:“恳请上差把牙牌赐下官一看。”
林时雨把牙牌扔过去,八品小官像接了个烫手山芋。匆匆查看过后,连忙叩首道:“卑职江浦县丞马金林参见将军。”
天下军卫衰败,就算一卫正三品的指挥使可能也没被举人秀才们放眼里,但锦衣卫不同。锦衣卫负责刺探天下情报,包括文武百官在内,受皇帝直辖,抓捕审讯判刑可以不经过刑部大理寺。天下官绅无不闻锦衣之名而胆寒,何况马金林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
马县丞跪在地上犹如筛糠,码头上的官差齐刷刷的跪下一大片。林时雨道:“都起来吧。”
马县丞爬起来壮起胆子问道:“下官没听过锦衣卫有蒙古司,不知将军。。。”
林时雨冷道:“骆都督辖下境外六司要向你申报么?”
隔江就是南京,肯定没人敢在这个地方冒充骆思公手下,马县丞忙道:“下官愚昧,下官无知。”
林时雨道:“你愚昧无知的地方恐怕不是这个。我来问你,境内聚众赌博该当何罪?”
马县丞道:“赌博财物者杖八十,摊场钱物入官,开张赌坊之人同罪。”
林时雨又问:“放高利贷该怎么判?”
马县丞道:“凡私放钱债、典当财物,每月利息不得超过三分,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余利计脏,重者以做脏论罪。止于杖一百。若官吏放贷以枉法*论。。。”
林时雨再问道:“略人卖略人怎么判?”
马县丞道:“凡设方略而诱取良人及略卖良人为奴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略人买人为妻妾子孙者杖一百徙三年,因而伤人者,绞!。。。”
林时雨再问道:“聚众斗殴怎么算?”
马县丞道:“以手足殴人不成伤者笞二十,以其他物殴人不成伤者笞三十。。。”
林时雨最后问道:“若境内出现这种情况,主管官员没有处理该怎么办?”林时雨这个锦衣卫并没有仗势欺人,反而句句直指案件核心。
马县丞汗如雨答道:“以公事失错论,以罪犯所犯之罪减三等论处。。。”
林时雨道:“我等去西北有军务,无暇处理今日之事。马县丞熟记律令,定能秉公办理。余下事情不需要我交代了吧?”
对方看来没准备追究,马县丞如释重负,连忙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说完转头对跟来的衙役道:“把地上躺着的这些匪徒全都抓回衙门,仔细拷问。”
江浦县丞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眼间江浦码头又变得清清郎朗。
林时雨笑着对陆挽道:“公子,我这个白捡的锦衣卫百户处置还得当么?”
陆挽亦笑道:“林叔的才干做个百户太屈才了。”
解军彭苗道:“这么多罪加起来,那狗官不是要判个流放充军?公子为何放过他?”
陆挽反问道:“你猜这个小姑娘送去扬州,那边有没有人接头?你猜这位县丞赞公后面还有没有靠山?”
彭苗比李虎心眼活多了,陆挽一解释,他立刻恍然道:“哦,我明白了。。。”
陆挽无奈道:“咱们一天只能走一站路,后面还有三四十个驿站呢。。。”
放掉马县丞,大家都有顾忌,后面的人不可能为一个小丫头去得罪锦衣卫,这件事可能就算过去了。你把马县丞弄进去了,他后面还有什么人都不知道,后面两千多里的流放路,人家有的是机会射暗箭。至于整顿帝国吏治,那不是一个流犯该做的事情。
一路上两个解军终于渐渐领略到自己押解的流犯的本领了。别看这个少年一点不起眼,但处事手段、行事分寸以及对后事眼光,那真是想不佩服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