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见面时,看到陆挽脸色,张怀瑾就放下心来,军中几乎每天都有士兵受责罚,挨了军棍有事没事,做将军的只要看一眼基本心里就有数了。
张怀瑾还是关切问道:“师弟,没事吧?”
陆挽答道:“还好有伯爷关照,执刑之人手下留情了。”
“新任杜兵宪不是刚来几天么?怎么就会和他发生冲突呢?”
陆挽把详细情况给张怀瑾解释清楚。
张怀瑾皱着眉头道:“看来这位新兵宪不好说话啊。哪怕来个小人也好啊,至少可以收买。最怕这等外示耿直不懂通融之道的文臣,如此日后怎好?”
陆挽却宽慰道:“师兄过虑了,如真是不懂通融之人,能在宣府清理出二十五万两白银么?”
若真是胸无城府之人,从京城下放到地方,想摸清地方实际状况都难。若真是不懂变通之人,又怎能清理出二十五万两白银?
边镇粮储,非像查抄顾家一样,可以一锅端个底朝天。
宣府镇一年朝廷发放的粮饷总计折银约八十万两。宣府镇见额官兵约十三万,实额可能在八万左右。本来朝廷发的粮饷就不够。而且,这八十万两也绝非一次性发放,都是这里从这里贪五百,那里没一千,谁敢谁又能明目张胆一次吞掉朝廷二十五万两银子?
一年能从这八十万两中贪墨个十几二十万两就了不得了。下放三年,能在边镇清理出二十五两白银的人绝对是手段老辣,行事分寸拿捏丝毫不差之人。稍微有差错,就算是封疆大臣,二十五万两也够买你命了。
张怀瑾绝非糊涂人,陆挽稍作提点,他就明白了,这位新兵宪绝非那么单纯。张怀瑾又担忧道:“若是他外示公正,内藏奸诈呢?”
陆挽道:“昨天事后,毛伯爷问过我一个问题,若他当时先点出我军卒身份,结果会怎样?”
张怀瑾道:“那便可令人立刻押你去衙门行刑,伯爷不知如何反驳他,只能落个颜面扫地。”
陆挽:“师兄以为他为何不这么做?”
张怀瑾:“难道他真是一个公正之人?可刚才师弟还说……”
陆挽:“胸有谋略和心向公正并不冲突啊!有人这辈子为了权、钱、色诸欲而活,也有人想清清白白做人,想清清白白做臣子。他出身官宦,什么都不缺,为什么不能追求做个青史名臣呢?他若是心思机敏,为什么不能拿这才智去做利国利民的事情呢?胸怀锦绣,志向浩洁,这应是文臣的一种常态,好像到今天反变成一个异类了。”
听陆挽这么一说,张怀瑾终于放下心了。放心之后,他开始调戏陆挽道:“师弟被他打了一顿,反而为他说这么多好话。看来真是打是亲骂是爱?”
“我也只是根据其行为进行推测而已,准不准我不确定。”
“万一不准呢?”
“迂腐之人架空之,奸诈之人坑之。谁说不能连换两任兵备?只要他出了错漏,朝廷难道还能放任他在边方重镇错下去?”
“他在朝中有根基,又是陛下亲点。咱们老得罪上面也不是个事啊。”
“师兄放心,他三年替陛下清理出二十五万两白银,给我三年我会还给陛下更多。到时候陛下绝不会因此记恨我的。”
“陛下真的那么贪财?”
“天下这么大,何处不缺钱?师兄营中三千人马,能缺几日钱粮?”
“不能缺太多,一点不给真造反。”
“那不就是了……”
师弟身体无大碍,依据师弟推测新任兵备是可以摆事实讲道理的,那还有啥可担心的?没啥担忧的就回营吧,张怀瑾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过了两日,验证陆挽推测的时候到了。新任兵备使杜石亲抵镇羌堡视察。
新兵宪第一次视察,面子一定要给。镇羌营五百精兵和堡内两百多军户得到消息后全体在堡外跪迎杜兵备使。
陆挽没去!八十杖子不是开玩笑的,就算行刑之人手下留情,不伤筋动骨,皮开肉绽也得养个十天半个月是不。
在孙守备和韦副千户的陪同下,杜兵宪视察了堡中营操、军屯、粮库、兵库,还顺带视察了一下刚刚成立不久的学堂。
视察完后,杜石并未离开镇羌堡,而是在堡内留宿了一晚。边境军堡有啥好招待的,加上杜石吩咐不准设酒宴,一顿晚饭匆匆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