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陈孟尧已经在客厅里独坐了三个多小时,既没有看电视,也没有玩手机,只是一个人静静坐着,任由脑中思绪飞扬。
他活了三十四年,历经改革开放,国企下岗,金融危机,股灾,地震,没遇过大难,没吃过苦,前半生顺顺利利,即使十年前那次失败的恋爱,也因为是一个缓慢崩塌的过程,而减少了许多的痛苦。然后是进入华海,遇到伯乐,之后的创业又有好伙伴周海和邓荣,虽然邓荣最后惹出了一场悲剧,但对陈孟尧而言,远远算不上多大的打击。
于是他习惯了相信,以后也会一直顺利下去,就像一个人走惯了宽阔的马路,是不会想象到荆棘丛生是什么样的景象。没有经霜历雪的人,总以为一切都是恒久的春天,于是就看不到那悄然落下的黄叶,无声冰封的河面。当冬天遽然而至时,便开始怨天尤人,恨老天不公平,恨他人不吉利。
陈孟尧毕竟也只是凡夫俗子,当他想到自己的儿子只是做个正常人都不可得的时候。想到今后孩子将被学校拒之门外,无法上学,无法工作,更别提婚姻的时候。想到他将孑然一身,孤独终老,更可怕的是这种后果还将把父母也绑在一起的时候,他怎么还会有平静的心情,公正的信念呢?
所以他后悔了,极度的后悔吞噬了他的情绪,他感到眼睛里有热浪滚动。为什么要生孩子?他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要结婚?他无比痛苦地质问。
是谁造成这样的结果?他想来想去,得出结论,唐灵隽要负上相当的责任。她多么狠心呀!说跟父母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对邓荣也是毫不手软,还有当年对付何卓,用互联网舆论生生逼得人家没了退路。这样狠毒的人,怎么会没有报应?他不过是被连累了,孩子也是。
他这样胡思乱想着,冷不丁察觉到,一个人影站到了身后,是唐灵隽。
陈孟尧先是吓了一跳,继而怒视着她。他很想冲她发火,因为今天她的无理取闹,以及想象中她带来的灾祸,他实在忍受不下去了。但唐灵隽只是站着一动不动,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脸,只是感觉她的身体僵在那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摆动,像泥塑一般,他不知所措起来,不知该把脾气继续发下去,还是说些关心的话语。
唐灵隽扑通一声,跪倒在陈孟尧面前。
他万万没想到妻子给了他这样的反应,下意识地上前搀扶她起来,可她坚持跪下,还低下头,用哭腔向他忏悔。
“我对不起你,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求求你,原谅我吧!”
陈孟尧一头雾水地问:“你怎么了?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用力拉她起来,总算把她抱到沙发上,可是她却哭得更大声了。
“是我的错!”她不断重复着说,眼泪如泉涌。
陈孟尧心疼起来,刚刚积攒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只想安慰好妻子,“你没错,我也没错,谁也不想孩子变成这样,这就是天灾。”
“是我,”唐灵隽反反复复地说,最后陈孟尧发了脾气才让她消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