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弥山庄已于一月前向各大门派发出请函,邀请各派弟子参加本届少英会。宇文真一自然在九真剑派参试弟子名录内,这日他接到师父灵丘掌门的信函便即刻回派中听从安排。狂怜云手中有一些小案子亟待收尾,怕耽误时辰,便让叶孤星先行出发前往思弥山庄。
从京都出发需走一日水路,一日陆路才能到达思弥山庄,叶孤星叫了一叶小舟,巧的是,船家还是上次那位爱喝酒的船家。二人虽相识不久,却颇有老友久别重逢的架势,老船家十分高兴,行船前备了两大坛子酒,仿佛此行是出游踏青,而不是赶路。
船行半日,到了下午,日光直直打在湖面上,叶孤星感些许困倦,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拿起老船家的破蒲扇慢慢摇着,打算小憩片刻。此时,后头驶过来一条大船,似乎载了很多人,嘈嘈交谈之声传来,叶孤星的眼睛眯开一条缝,因为他听到这些人在谈论一个人:宇文真一。
“掌门也太偏心了,为什么让我们先出发,独独留下宇文真一,有什么话难道还要把我们都打发走再说吗?”
“师父一向偏心,论年纪论资历,他宇文真一能拜在我们大师兄门下,喊大师兄一声师父,喊掌门一声师公已经算他烧高香了,他何德何能让掌门收作最后一个亲传弟子,还不是因为人家有个做大官的爹。”
听起来是遇上九真剑派来参试的弟子们了。
八年前,九真剑派领头,带领各门派攻入寒江城,击退奉天会,斩杀罪人叶醉山全家,一时名声大振,近年来又广收门徒,开办武学讲坛,名头越来越响,已是当今江湖第一大派。听到这些弟子们酸溜溜的语气,叶孤星冷哼一声,他侧身用手肘支起脑袋,想再听听他们的“高论”。
一位年轻弟子道:“宇文真一仗着掌门师伯亲传,也不在山中修行,整日里都在少羽司做事,想来也没多少时间练功,没准师父独独留下他,是不想让他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丑。”说话的是陈显祖,约莫二十一二岁,拜在九真剑派六弟子王修门下。
众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此时,一位温润俊雅的二代弟子道:“陈师弟此言差矣,宇文师叔入门虽晚,但天资聪颖,又得掌门亲传,他对落霞十三剑的领悟也是不在众师伯师叔之下的。”
在这“众人讨伐”的局面下,居然还有人直言不讳地为宇文真一说话,叶孤星有些意外,而这青年的声音似曾相识,他心下一动容,悄悄抬眼往大船上望去,果然那名弟子就是八年前在城墙下要救他性命的尹陵君,时隔多年,尹陵君已从青涩的少年长成沉稳的青年,他面容清俊,语声不卑不亢。
掌门灵丘的六弟子王修道:“尹师侄,你这意思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如宇文真一了?”
尹陵君微微作揖,道:“王师叔勿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王修大袖一挥,道:“不必说了,师父不在,有些话咱们也摊开说,绕来绕去的不就是猜测师父是不是要传孤鹰诀给宇文真一吗?尚且不说大师兄还未得真传,就算师父真的趁这档口将孤鹰诀传给那小子,也未必是好事,你们想想那一位,当年得了前掌门真传,最后还不是做了短命鬼。”
四下突然禁声,关于“那一位”,一直以来在九真剑派是个禁忌话题,平日里没有人会主动提起,但却是众弟子私下里百聊不厌的谈资。而在十年前,也是江湖上轰动一时的大事。
九真剑派弟子外修落霞十三剑,内修九真心法,即便是资质较高的弟子若要将这两门功法研习到出神入化的境地,也需耗费四五十年时间,而资质较为平庸的弟子,可能穷极一生也只能练到五成功法,再无精进。除去这两门至高武学,九真剑派另有一道高深心法,名为孤鹰诀,历来只传下代掌门人,该法诀是顶级武学心法,极为难习,且需要非凡的武学天分才有大成,稍不留心便会走火入魔,心脉俱损。是以九真剑派的名头倒有一半是孤鹰诀撑起来的,百年来不少武林中人潜入九真剑派偷习心法,无一得逞。
而王修口中的“短命鬼”说的是掌门灵丘真人的师弟法星雨,十余年前法星雨的名头在江湖中一时无两,众人皆叹其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不到三十岁便将落霞十三剑研习至破魔境界。然而天妒英才,先掌门刚将孤鹰诀传授于他,不久后法星雨在自己屋中暴毙而亡,有人猜测他患有隐疾,有人猜测他练功走火入魔。先掌门痛失爱徒,加之年事已高,不日后也仙逝。此事可以说是九真剑派的一大悲剧。
随后大弟子灵丘继任掌门。灵丘为人尊师重道,重情重义,且他一向对小师弟法星雨疼爱有加,是以一时之间情绪上也难以恢复,偶尔有弟子提及此事,灵丘不由得声泪俱下,为师弟感到惋惜,为师父感到痛心,众弟子便不敢再提,久而久之法星雨此人变成了派中的禁忌话题。但时至今日,弟子们还是时常看见灵丘前往祠堂小阁中祭拜,那里供奉着他那位惊才绝艳的小师弟法星雨的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