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这两个字通常都用在两个人分别之时,意指希望能够再一次见面。
但这个词更多时候却是在永别的情况下使用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再也不见”。
就像此刻的林逸峰,他正遇上一个他绝不可能再遇上的人。
这个人竟然就是他死去多时的父亲林震宇!
峰儿?
峰儿?
峰儿?
这两个字简直势如重锤,一字一字,狠狠轰进林逸峰的耳内,叫他向来冷静的身子不禁猝然一震。
峰儿……
已经多久没有人如此唤他了?
这个由父亲林震宇为他亲自起取的名字已然隐没一个月,林逸峰这个人亦已消失一个月,谁料今日又得以“重见天日”!
此汉子不单外貌与林震宇异常相似,就连声音也如出一脉。“峰儿”二字,仿佛蕴含无限亲切,不断在化名为“封逸”的林逸峰耳边游走飘荡,缠绕不走。
可是,林家庄早已灭门,这世上怎会有人知道他唤作“峰儿”?
那汉子仍然牢牢的看着林逸峰,看来也察觉到这孩子异常的反应,汉子双目竟尔渐渐濡湿起来,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真的是——峰儿!”
“像!太像了!你几乎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汉子似梦呓般感叹道。
林逸峰定定站着,久久不动,全因眼前发生的事太不可能,在未弄清楚如何应付之前,他惟有冷静卓立。
但汉子已急不可待举起紧系铁链的手,解开头上的冠,从发冠中取出一样东西。
一纸残旧不堪的信,信上写着的收信人,赫然是——“林鸿吾弟”!
“鸿弟:禁宫统领的生活如何?为兄甚念。十月乃为兄大寿之期,你我手足不见六年,何不趁此良机开伦相聚?可还记得为兄一直来信提及的三子林逸峰?此子生性虽僻,但本质非坏,且我长、次二子忠岩与孝岳尽皆不才,独此子天赋奇禀,已尽得林家刀法真传,他日定能把我林家刀法发扬光大。故为兄早预于寿宴之上,向所有亲朋宣布,峰儿,将会是林家庄未来的继承人。愿鸿弟是夜能出席共证。兄震宇草”
鸿弟?
林逸峰小心翼翼地把这名汉子给他的短信阅罢,信上的确是父亲的笔迹,他那双素是稳定非常的手亦难禁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此人是父亲的胞弟,自己的叔父,怎么不曾听他提及片言只语?
林鸿道:“自我刀法有成以来,便在禁宫担当统领一职,由于事关机密,故鲜与亲友往来,大哥亦不便将我之事过于张扬。但我兄弟俩仍时有通信,大哥一直在信中不断提及你。他说,峰儿虽然外表冰冷一点,其实内里并非如此。他说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他说,他说,他说……
念及林震宇生前的一言一语,林鸿霎时有点哽咽,难以再说下去。
林逸峰的心却一寸寸的向下直沉。
林逸峰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庶子,根本无有资格继承家主之位,但林震宇却宁愿违背伦理,也要为自己这个未来家主铺路。
可惜,尽管林震宇如何费尽心血,如何努力为林逸峰铺路……
一夜之间,一场灭门大火便把他所有心血和路焚为一体,化为林逸峰一生也走不完的——-血路!
血路茫茫,漫无终点。
只得林逸峰独自一人孤身上路。
但他还是感到,自己长久以来的忍辱负重完全值得。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报父亲林震宇的养育之恩。
林鸿本以为林逸峰在忆念自己父亲时准会泪盈于睫,谁知此子除了适才在细阅其兄弟手笔时,双手微微颤抖外,跟着便似对一切无动于衷,心想其兄所言非虚,此子果真冷得出奇,但时间紧迫,林鸿并不打算继续寒暄下去,于是便指了指身畔两名男儿,道:“他俩是我的儿子继仁和幼子承义。”
林逸峰瞥了他二人一眼,大哥长相忠厚,而其弟的面相却显得有些刻薄。
林鸿道:“早在去年,先帝驾崩前曾秘密召见我,他将一样极其重要的物件托付于我,叫我务必妥善保管,宫中耳目众多,我得到此物之后就连夜出宫将他转给你父亲,他可曾有向你提起?”
林逸峰摇了摇头。
林鸿知道此事事发突然大哥定然未及交代,便自己叙说,“就在前不久,皇甫靖天不知如何得悉此事,在先皇驾崩后借谋反之名撤销我禁宫统领一职更要诛我林家九族,但我知道他是为了先帝遗物而来,后来我几经艰险躲过追杀之后栖身于净空寺了尘禅师处,本想在安顿后的第一是简写书信通知你爹,殊不知已经太迟了……”
是的,一切都迟了。
林逸峰知道,因为那时他已离开了林家庄,更是他亲手放的火,烧掉了这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时间永远就是这样弄人,倘若林鸿来得及时,恐怕他已成为今次行刺皇甫靖天的刺客之一,而不会成为胤天山庄的副庄主了。
刺客与副庄主,两种迥异不同的身份,简直就是时间的最大讽刺。
有时仅差那么一时三刻,便能制造毕生遗憾,林逸峰最是清楚不过。
而这遗憾将永远无法得到补偿。
一切都只因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