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透亮。
太和门外,参加朝会的百官早已排列两旁。
只见上座的皇帝虽按时到场,却只忙着把不同的弓弦,依次安置在一把小巧的弓弩上,一面轻拉试着手感,一面附耳细听回弹后的声响。
一名内臣高喊:“有本便奏!”
孙解上前道:“臣有本。启奏陛下,黄珙母子逼杀案已审了半月有余。此案原告为黄家养女,教坊司女乐玉瑶,被告乃黄珙母子。二人串通一气,由黄珙以推玉瑶入水的方式将其逼杀,现已供认不讳。
“因此案还牵连出原吏部左侍郎李敏捐官案,相关涉案人等已根据捐官名册上所记,一一抓捕、审问完毕。不过,据黄珙招认,他并非主谋。捐官一事本由司礼监掌印太监魏诚牵头……”
话音未落,众人突然听见上头一声肃道:“孙卿慎言!”
不知何时,那端坐高位的成元帝已然放下了手中的弓弩,面色肃然地望着孙解。
众臣吃了一惊,这还是今年圣上第一次在朝会上说话。而他上一次开口,则是因为,一名新来的御史规劝他专心政务,他便当着众臣的面,把那御史劈头盖脸斥骂了一通。
孙解闻言连忙跪下,低头道:“是!是!臣当时便疑此言有胡乱攀咬之嫌,但黄珙既如此招认,臣也不敢不如实记上。回去以后,臣一定再提审一回,定不会冤枉无辜!”
成元帝仍是有些不满:“既知是污蔑之语,为何今日还要呈报?孙卿,刑部你一向管得很好,怎么在此案上却出了如此大错?”
“臣一时不察!请陛下恕罪!”
众臣一边听着,一边替孙解捏了一把汗。
“你可知,昨夜,宫中一名唤做周先云的黄门想逃出去,被巡逻的锲安司抓个正着。朕亲自查问,才知他谋划了捐官一事,觉得刑部早晚查到自己头上,怕获罪,便想趁夜逃走。现下主犯的供词和画押都有了,想来此案也该了结了。”
成元帝突然语调一转,冷冷道:“孙卿,若是昨夜那黄门没被抓住,主犯逃匿,你该当何罪?”
众臣心中大叫不好,看来今日这刑部尚书是要无故挨罚了。
谁知,还未等孙解回答,首辅元辅望却上前道:
“启奏陛下,孙尚书此番办案确不如以往利落果断,想来真是年老体弱,精神头不如从前了。年初,孙尚书便有归田之意,我还只当他有所懈怠,便以家国大义劝诫一番。今日看来,确实是勉力支撑了。”
众臣听着有些疑惑,这元首辅何时与孙尚书有起交情来了?竟还替他说情?
还未等众臣回过味来,元辅望话锋一转:“不过,此案审查不严,以致差点走失主犯,幸亏陛下英明果断,将其抓获。以臣看,不如罚孙尚书三年俸禄,以儆效尤!”
众臣听后,心中又是一惊,直为孙尚书抱屈。
此案本就还在审理之中,那黄门逃匿又并非得了孙尚书的指使。况且,除了黄门之外,其他人均已抓获。
退一万步,就算主犯真的逃了,一个自小长在宫中的内侍,出了宫又能去哪?动用刑部和锲安司的力量,必能将他抓回,何至于要罚一个刑部尚书三年的俸禄?
“罚俸三年……”成元帝缓缓道。“元卿舍得,朕却有些不舍了。孙卿今年六十七了吧?确实心力也不似壮年时候了。罢了,这终归不是什么大过,何必罚得如此?孙卿酷暑办案辛苦,朕特赐冰镇绿豆百合汤一盏。捐官案就此结了吧。”
“臣叩谢陛下隆恩!”
众臣听到这里,终于舒了一口气。
散了朝,只听得有同行的大臣们私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