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转过身来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回话。
高峰随着他走向小院,一盏昏暗的白炽灯亮起,他这才看清院落里居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大缸小坛,此外还有摊晾用的竹筛、大甑锅、抱合大的磨盘等等。总之酿酒器具一应俱全。
院落中间是个土培灶台,上面被积满灰尘的篷布盖着,显然很久没有使用。
不过这些东西也只是自家造酒够用,除了一大堆积如山的废弃酒坛之外,高峰很难从破败的院子里联想之前洪家酒厂是何等风光。
等洪伯把酒曲筛尽,做完手中的活计,这才转回屋子和高峰把酒闲谈起来。
两人就从当年的洪家酒厂聊起,据老伯所说,酒厂倒闭距今已经十七八年了。高峰摇头叹惋,怪不得自己完全没印象,这些事情就算有记忆,那也都是十分缥缈的儿时回忆。
十多年前,洪家杂粮酒正是辉煌时期,那时候洪伯生意兴隆,正打算把酒厂搬去县城。
但老伴去得早,大儿子很快身染重病,二儿子也不愿继续学造酒,从家里拿了一大笔钱要外出经商,还好家里有几个老帮工继续维持酒厂。
洪伯没日没夜在酒厂忙碌,疏于对孙子的管教,这小子从上小学开始就是个混世魔王。等大儿子彻底咽气,这孙子就彻底不服管教,初中没上完就辍学瞎混。
出事那年,年仅十七岁的大孙子偷走了酒厂的大笔运转资金,消失踪影一年后,在外面捅死了人,洪伯彻底赔得产尽家空。
饶是如此,洪伯也以一人之力继续酿酒,至少能维持自己生计。直到那年摔下山崖,虽然保住一条老命,却也瘸了整条腿,酒厂从此荒废。
在那之后,顶多就是自酿自饮,多余的也就送点给老友,酣县再也不见洪家酒的招牌。
说到这儿,洪伯痛饮一大口,剧烈的咳嗽让他差点直不起腰。
高峰沉思片刻,忽然问道:“对了,您家的酒厂旧址在啥地方?这么说来,厂房和地盘应该还没卖吧。”
“这些年倒也是有人愿意出价,只不过也都是想套出我洪家酿酒的法子,这些人老子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高峰听了当即跳起来,继续问道:“这么纯澈的汤色,酒厂难道就建在龙溪不远?如果没猜错,老伯您一直是用这溪水来酿酒的吧?”
洪伯咧嘴一笑,敲了敲手上的旱烟杆子:“嘿,小伙子倒还有点见识,知道好水造好酒。”
话音未落,洪伯已经钻进里屋,很快便翻找出一只手电筒来。
“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走,带你见识见识老洪家当年的酒厂。”
高峰没想到,这两个喝得微醺的男人,凌晨一点多还要深入险峻的大山,虽然谁都知道这么做有点危险,但好奇心还是让他止不住脚步。
其实酒厂并不遥远,约莫两里地的样子,这地方现在已经被一大片竹林覆盖,丝毫找不见藏在其中的旧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