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无道,不救也罢!”师寰噙着泪,东冲西突,枪尖所到之处非死即伤,“南叔,你放心去罢,师寰拼死也要给你留后!”
“好师寰,你这恩情,南偃来生再报!”言罢,这位忠心护主的卫戍长流完了最后一滴血,撒手人寰。
南妻见丈夫殉难,也不愿苟活,竟迎着暴民的刀刃扑去,弥留之际,微弱道:“师勇士,南氏血脉,就托付于你也……”
师寰强忍悲愤,愈战愈勇,暴民不敢近前,只得目送其突出重围。
匆匆回眸,宫门已失守在即。师寰长啸一声,朝南偃夫妇尸身方向拜了三拜,便带着他们的儿女,归隐终南山而去。
【四、王后】
此刻,王宫里已乱成一团,急报如潮水般涌入寝宫。
“报!荣公被戕!”
“报!南门失守!”
“报!太傅遁逃!”
“报!宫门告急!”
周王此时身披戎装重铠,手中紧攥祖传宝剑,牙关紧咬,怒发冲冠。
听宫门外的动静,虎贲卫士的最后防线似乎也已失守,数百勇士至死都未倒戈,壮怀激烈。
“暴民们嚷的什么?”他曾御驾亲征,也身经百战,自是临危不乱。
“岐山崩,大周亡……”王后戎姜花容失色,“咳咳……陛下再不走,将悔之晚矣!”
她有西戎血统,美艳脱俗、国色天香。当初周王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意娶这位异族女子入宫,为此还和朝中的世卿元老闹得很僵。
此时戎姜刚分娩不久,又遭逢此骚乱,竟咳出血来。
“亡国之君死社稷而已,又何处可去?”周天子长叹一声,轻抚爱妻发髻。
“陛下……咳咳……勿说丧气之言……我们戎人虽不开化,也知好男儿不吃眼前之亏……咳咳……陛下出奔暂避风头,还不是来日方长?”
周王略一沉吟:“也罢,余一人这就带你杀出重围!”
“陛下,这何等危急,还儿女情长?”戎姜给周王戴上兜鍪,佯嗔道,“妾身孱弱如此,难经奔波,料那些暴民也不会拿一弱女子如何……”
一转身,戎姜搂过一旁年仅三岁、正瑟瑟发抖的太子静,接着又抱起襁褓之中的初生婴孩。她是勇士之女,此刻方寸不乱,眼神透着坚定。
“妾入宫多年,仅为陛下孕育此二子,咳咳……妾别无它望,只求陛下保全他们。”
“王后放宽心,他们都是余一人之骨血!”
“妾身这小儿子,还没起名,请陛下赐名,他年好再相认。”
周王长叹一声,小心翼翼抱起那婴儿,用粗壮的手指摩挲它的小手,道:“此儿手心有异纹,乃是个‘友’字,今后必有大贵,就以‘友’为名罢!”
“妾身就替友儿谢过父王了……咳咳……”生离死别之际,戎姜梨花带雨,悲恸之下,又咳血不止。
周王心若滴血,对门外连喊三声:“太师、太保何在?”
大周官制,天子之下,设有三公九卿以统御百官。三公之中,除了兵败逃窜的太傅虢公长父外,便是太保召公虎、太师周公御说二人,他们乃开国贤臣周公旦、召公奭之后,世袭罔替。
周王即位后,血气方刚,任用荣公之“专利”政策,疏远了周、召二公,终酿下今日暴动惨剧。
然而,在这危急关头不避箭矢前来救驾者,不是阿谀奉承的钻营小人,偏偏是这二位不受天子待见的忠心直臣。
周公御说年近五旬,暴动前正在宫中轮值,见天子召见,忙道:“臣在,太保想必也正快马加鞭朝宫里赶来。”
正说话间,门外马蹄急促,有人破门而入。
“谁?竟敢驾车入宫?”周王宝剑出鞘,准备迎敌。
“陛下,召虎救驾来迟!”来人三旬左右年纪,身材魁梧,英气逼人。
周王定睛一看,正是太保召公虎火速赶来,事危从权,他顾不得规矩,驾着马车径直闯进王宫。
看清来人,周王感慨万千:“太师、太保,悔当初不听二位苦口良言……”
“天子切莫自责,突围要紧!”召公虎连忙打断周王,“三个宫门已被暴民攻破,仅剩北门尚未失守,请天子速速上车!”
言罢,不等周王反应过来,召公虎便把天子推上马车,指着御者道:“此人乃召虎家宰,身手非凡、忠心耿耿,定能保天子平安出京。至于两位王子,臣和太师定舍命保其周全!”
周王知道,天子可以出奔,但太子不行,若继承人也离开镐京,大周法统便彻底崩塌。
“余一人走后,何时当归?”
周王还欲多问,召虎家宰早已快马一鞭,驾战车飞出宫门。
见周王顺利突围,召公虎不敢喘息,眼下,便是如何保护王后和两位王子的安全。
“二公,妾女流愚见,若将二子藏于太师、太保府中,可保无恙!”
旁观者清,王后戎姜一番话,周、召二公恍然大悟。
戎姜强打精神,用被褥包裹好自己的两个儿子,匆匆吻别后,交给了周、召二公。
“快走!拜托二位了!”
“王后,你……”
话音未落,只见王后戎姜口吐黑血,瘫倒在地。
召公虎赶紧一探鼻息,早已气绝。原来,戎姜担心自己拖累二公突围,暗中服下毒丸,香消玉殒。
二公不敢久留,把王后尸身藏匿于榻下,含泪叩首,便分头带着两位王子闯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