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静谧,月影婆娑,浓雾漫漫。林子里依旧笼罩在诡谲和恐怖的氛围之下。
老胡公一路疾走,刚才发生的一切事出蹊跷,他也需要整理思绪。
他于林中发现两个赤狄蠢兵行踪,刚欲射杀,却撞见那老彘王行凶,逼得身后那憨少年命悬一线。人命关天,他起了恻隐之心,冒险改变计划而将方兴救下。所幸,两个鬼子最终还是死于自己箭下,未酿大错。
此时忽听方兴提及哨箭,老胡公心中一凛,心道不好:“这小鬼懂得不少,他难不成是探子……”
“哨箭可是赤狄叫法,”老胡公驻足扭头,故意厉声质问,“难不成你小鬼是赤狄人嗬?”
方兴一脸无辜:“自然不是,否则鬼子不会追我。”
“未必,”老胡公一边继续试探,一边暗暗紧握匕首,“或许你是赤狄叛徒,事泄遭到追杀,也未可知!”
方兴被如此逼问,百口莫辩。他一路疾走,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这小鬼再普通不过,是老朽多心也!”老胡公渐渐放下戒备,眼前人并未受过任何侦查训练,体能也糟糕透顶,哪会有这么拙劣的细作?
他稍微安心,话锋一转,打趣道:“小鬼体虚,比老朽差远了嗬,那便歇歇脚。”
“还行,我还能走!”
方兴犹然嘴硬,却乖乖找到一块大石,来扶老胡公坐下。而他就地跪坐,表示不敢同长辈平身。
这小子倒是一如既往注重礼节,老胡公感到一丝善意。
“所以你不是赤狄小鬼子?”
“当然不是!”
“但你怀疑老朽与赤狄有关?”
“这……未可知也……”方兴语气透着紧张。
“嗬?”
“不,不!晚辈是说,那倒……”少年语无伦次。
“你是怀疑这个?”老胡公从身后抽出一只长箭,在空中挥舞几下,发出微微蜂鸣。
方兴不由得神色慌张,往后退了两步。
“也罢,老朽便给你讲讲此箭来历,你再看老朽是赤狄人不是。”老胡公已然确信这少年是鬼子受害者无疑。
“最好,最好。”方兴尴尬笑着。
“赤狄称其‘哨箭’?俗不可耐!”老胡公摩挲着箭羽,“追本溯源,这可是我华夏祖先之发明,名曰‘鸣镝’。”
“鸣镝?此名倒雅致不少!”
“箭头为镝,箭身安有哨片便可遇风而鸣,故而名之。鸣镝发明之时,鬼子还在北边与牛马杂居也!”老胡公轻吹哨片,鸣镝呼啸作响。
“那此物为何沦于赤狄手中,成其通风报信之物?”方兴问道。
“通风报信?嗬,鬼子奇蠢么,用鸣镝为号?战场上发此一箭,敌我皆可闻声,那这鸣镝到底是己方信号,还是给敌方示警?”
“然!然!”方兴拍掌大喜,“赤狄人残暴有余,脑子却笨,用这鸣镝当信号,愚不可及也!”
“战场之事可非儿戏,”老胡公白了少年一眼,“你未经战场,可别小觑鬼子奸计,他们用这鸣镝为号,更多是为了震慑人心!”
方兴连连点头,想必鸣镝射杀野猪和鬼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么说,恩公上过战场?”
“自然没有,唬你罢了,”老朽可没那么容易被你套话,随口反问道,“小子,怕赤狄否?”
“不怕!”少年又很快坦诚,“却也怕……”
“嗬,想好再答!”
“家父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鬼子时不时就来村子烧杀抢掠,可恶至极!”方兴一脸严肃。
“那你想不想找鬼子报仇?”
“报仇?如何报仇?”方兴不解。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拿起兵刃同赤狄格斗于战场之上。”老胡公有意激他。
“即便我有家父的本事,”少年若有所思,“杀一个鬼子只是一个,又哪里杀得完?”
“倒有几分见地!”老胡公抚须点头,这娃有点想法,心下赞许,“那依你之见?”
“我之所以想学文,是为学万人敌,将来像周公旦、齐太公那样,指挥千军万马,把赤狄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方兴说得煞有介事。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那得学到多大本事?!”老胡公仰天大笑。
少年沮丧道:“唉,这不过又是一厢情愿罢了。上阵打仗乃贵族特权,我一介野人,只能终老在这荒山野岭,等待鬼子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