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暴民气势汹汹,便要伸手推那伍长。
话音未落,那伍长倒也不答话,猿臂轻舒,左右各一个勾拳,放倒两个彪形大汉。紧接着飞身一跃,威风凛凛地站在祖庙前,摆出防御架势,与其余暴民对峙。
暴民们哪会理会得他,一齐从四方冲将上来,拳脚相加。有的伸手击打头部、有的企图抱住他双腿、有的则从背后偷袭,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别看这伍长身形不占优,却灵敏和力量兼具,虽一下子受制于人,但他擅长闪转腾挪,在人缝之间来回穿梭,借力打力,每次出手都能击倒一个对手。
不多时,祖庙前已经七横八竖躺倒受伤的暴民。
此时,大司马程伯休父大手一挥,数十名虎贲卫士也纷纷一拥而上,把这些倒地的壮汉擒获。人群见出头鸟被制服,也霎时安静下来。
“嗬,乌合之众。”
卫伯和见情势稳定,便缓步走下台阶,来到这伍长跟前:“勇士,好身手!”
伍长见二人前来,慌忙单膝跪地,行礼道:“打得兴起,得罪了!”
“无罪无罪,”召公虎也满面带笑而来,伸手将他扶起,欣喜道,“好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在伍长身后,众卫士闻言略有惭色。他们身为卫士,却不敢挺身而出阻拦,确实有些令人失望。不过,卫伯和在彘林见识过周王师的风貌,倒也不足为奇。相比之下,更衬托出这年轻伍长的难能可贵。
卫伯和拿眼观瞧,此人虎头虎脑,浑浊闷楞,虽口无遮拦,但一图团尚武精神。
召公虎欣然,问道:“敢问勇士姓名?”
那伍长大声道:“小人南氏,排行第二,人称南仲。”
“南氏?”卫伯和眼前一亮,“勇士莫非大周开国名将南宫适之后?”
南仲点头道:“正是!”
召公虎疑道:“南宫适乃大周灭商功臣,开国后亦镇守南疆,不知勇士为何……”
南仲擦了擦汗:“家道中落,先父便回镐京投军。只恨天杀的国人暴动害死爹娘,我便流落南山,与戎人杂居。长大后投军,作个执戈卫士。”
说到伤心处,南仲不卑不亢,反倒有几分悲壮。
召公虎喟然,于是当即命大司马程伯休父将南仲策命为虎贲师旅长,并充当自己车右。
这可是连升三级,南仲闻言,也不叩首,只是回个军礼答谢,便夺过旅长长戈,坚毅站到虎贲卫队守备位上。
“真是个壮士!”卫伯和见此人心直口快、不拘小节,倒有几分喜爱。
众公卿正要回太庙之中,只听身后又有凄厉声传来。定睛一看,正是那不省事的老妪,卫伯和见状,气不打一出来。
在几个大汉的簇拥下,她越过卫兵,冲到祖庙前阶下,嚎啕大哭起来。
召公虎倒是耐心,和颜悦色道:“这位老妇,为何冲撞王师卫士?”
老妪阴森森道:“太保是明白人、是忠臣孝子,却为何颠倒是非,给天子上美谥?”
召公虎苦笑,沉默无言。
就在这时,身后太庙中再次传来卜筮结果为“凶”的噩耗。
老妪闻言,仰天大笑:“老天开眼,老天开眼!想给暴君上美谥,连天帝都不庇佑尔等!”
卫伯和强忍怒火,心中暗骂道:君不似君,臣不似臣,军不像军,民不像民,大周病入膏肓,哪还有个礼乐盛世的样子?
虽然三个美谥都是凶兆,但柩谥还得继续。
“猛以刚果,果而敢行,谓之威也。卜谥周威王!”
“德一不懈,平易不訾,谓之简也。卜谥周简王!”
“小心畏忌,知难而退,谓之僖也。卜谥周僖王!”
此三个皆是平谥,可结果却如出一辙——凶,凶,还是凶!
任凭卫伯和再淡定,面对这样的结果也是冷汗直流。在场公卿大夫、诸侯使臣们皆面面相觑,莫非这就是天意?
国人们开始弹冠相庆,一片欢欣鼓舞。
卫伯和仰天长叹,美谥、平谥都折戟沉沙,只剩下三个恶谥。他暗中祈祷,若恶谥亦是大凶,或许还能重新来过;倘若卜筮为吉,那周王胡便会成为史上首位收获恶谥之君王。
他的声音不禁有些发颤:“致戮无辜,言路阻塞,谓之厉也。卜谥周厉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太祝和太卜亦是战战兢兢……
待到卜筮结果出来,空气都凝结了一般——大吉!
周公御说瘫软在地,召公虎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他。
天阴欲雨,天边传来反常的冬雷。祖庙大门如同一道分水岭,里面的卿大夫们黯然神伤,外面的国人们则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喝彩之声。这是国人抗争的胜利,还是周王室的奇耻大辱?
“天命难违,天命难违也!”
就这样,周王胡成了周厉王,一代传奇天子就这么被盖棺定论,和荣夷公一道,以一个恶谥载入史册,被后人铭记。
“这不公允!”卫伯和冷眼看着狂欢的人群,“难道国人中就没有明眼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