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楚国使团远道而来,召公虎不敢大意,下令军士刀枪出鞘,擦亮铠甲,将兵车整列于随国都城外,准备示之以兵威。
众将帅领命,各自分头安排。
卫伯和正要率领卫军列阵,却见师寰、南仲前来求见。卫伯和对此二人颇为欣赏,便将其迎入军中。
“二位将军,所来定有大事?”
师寰、南仲作礼道:“太宰,我等此来,乃是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师寰道:“末将见太保今日有意展示兵威,以震慑楚国使团,略觉不妥,但尚未敢向他直言,希望太宰能指点迷津。”
卫伯和一点就通,师寰所虑之事与众不同,而召公虎身边皆是汉阳诸侯,师寰位卑,不敢当面与老太保言说,故而想借自己这“百官之长”之口转述,他倒是个谨慎汉子。
于是笑道:“师将军请讲。”
师寰道:“今楚国使团不知所派何人,也不知缘何而来,是宣战、是请降?是真心、是伪意?是下战书挑衅,还是楚蛮子的缓兵之计?”
卫伯和微微沉吟:“未知。”
师寰又道:“末将听闻蛮夷狡诈多疑、不守礼制。如今王师重兵远征,速战则利,迁延时日则不利。我军若对楚使示威,其必有所顾忌,反而避而不出,如何胜之?”
卫伯和道:“那依将军之见?”
师寰拱手道:“楚人轻狡,末将斗胆献策,我军不该以军威恫吓楚使,反之,我军应该示弱。”
卫伯和道:“示弱?”
师寰接着道:“我军假装畏惧荆楚之状,以羸弱军容示楚使,让楚人轻视我军。如此,我们可佯装撤军,引诱他们倾巢而出,渡汉水来追击王师,届时再杀个回马枪,定能群歼楚国叛军于汉水之滨。”
听罢师寰的计策,卫伯和便知其心意,乃是有意与楚军作殊死决战。此前曾听召公虎说过师寰事迹,他在函谷关、焦国两次献计,擅长以假象麻痹敌军而胜之。然而楚国实力远非伊洛之戎、焦国可比,若再故计重施,怕是胜算不大。
师寰固然是个带兵的人才,但此时卫伯和与召公虎所谋相同,已不是与楚军的单场胜负,而是大周前途大计——如今天灾频仍、内忧未平,与楚国当以和为贵,方是上策。
卫伯和微笑道:“师将军,如今镐京大旱,粮草即将不济,就算周王师一役重创荆楚大军,怕也远水解不了近渴罢。倘若我军示弱,荆楚依旧不攻,又如之奈何?”
师寰显被说服,但犹有不甘:“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卫伯和叹了口气,对师寰、南仲道:“二位将军,可知此次四夷同起五路叛军犯周,所为何事?”
南仲不假思索:“欺大周主少国疑,乘隙而入嘛!”
卫伯和道:“正是!想当初周王师彘林一役,缺兵少将、战力堪忧,被四夷传为笑谈,这才有恃无恐,与大周撕破脸皮,倾巢而出。而今春周王师接连平定伊洛之戎、淮夷叛乱,在函谷、洧水两战大获全胜,四夷反倒逡巡不进,犹豫不决,是何道理?”
师寰若有所思:“定是周王师兵威重振,故而四夷萌生退意。”
卫伯和点头道:“然也。这恰恰证明周王师越强,贼兵之势越弱;大周与诸侯齐心,则四夷便不敢造次。此消彼长,四夷无必胜大周之算,定然不敢妄起不臣之心。”
南仲、师寰皆道:“太宰高瞻远瞩,末将佩服之至。”
卫伯和继续劝导:“故而,师将军示弱诱敌之策固然可胜楚军,但传扬出去,对大周声名反倒不利。大周王师自出关以来,平定焦乱,保全应国与汉阳诸姬不受敌扰,便已然达到巡抚诸侯、震慑四夷目的,无需意气用事,再冒奇险。”
师寰闻言,汗如雨下:“太宰恕罪,是末将贪功冒进,比起一城一池得失,大周王师锐气不可堕也!”南仲见状,也连连向卫伯和致歉。
卫伯和结了二人心结,也大为宽慰。
随即,帐外鼓响震天,乃是召公虎召集众将,准备出帐迎接楚国来人。
一切皆照事先安排,周王师、卫国军队连同随、唐、息三国联军从城外到城内次第排开,刀枪出鞘,旗帜招展,盔甲鲜明,抖擞精神以迎楚国使团。
会晤地点位于随国明堂,随侯拥戴召公虎坐了首席,自己与息侯、唐侯座左,卫伯和、程伯休父等大周卿士座右。师寰、南仲等一干王师将领、以及随、息、唐三国卿大夫皆分立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