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虢公长父仓促征伐楚国,方兴差点送命,师寰被诬告而贬为庶人,召公虎又因触怒天子而被迫辞官,还有两千无辜士卒因此客死汉南——这一切归根结底,竟是因为老太傅想躲一桩风流债?这未免太过讽刺!
“那你为何跟随其南征?”方兴一手捂着伤口,痛苦道。
“还不是为了保护你,”阿沅蛾眉一挑,“虽说虢公伐楚纯属偶然,但点名要你和那傻大个将军当左右司马,会安什么好心?”
“唔。”对方说的是实情,方兴连连点头,“那夜,还多谢阿沅姑娘解毒、示警。”
“又来了,”阿沅这回倒不生气,拉着长音,“不,许,叫,姑,娘!”
“遵命……”方兴煞有介事地作了个揖,逗得她开怀大笑。
“方大夫,速速喝药,”阿沅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碗浓汤,“再喝几天,便可以带你去见主人也。”
“你始终不肯透露你主人信息,”他故意将药羹放在地上,“那我就不喝这劳什子破药!”
“千万别,”她瞬间表情凝重,“阿沅费了好大劲,才把你带到楚国来的。”
“好你个丫头!”方兴佯装大怒,“你终于承认,你在大周潜伏三年,就是为了诓我来楚国!”
“不不……”阿沅花容失色,连连摆手,“不是方大夫想的那样……”
“那你如实交代,”他特意顿了顿,“你为何会乞雨之巫术?”
“这……”她冷汗直冒,“阿沅答应过恩师,不能透露此事……”
“那便告诉我你主人是谁?”方兴一边趁热打铁,一边努力强憋笑意。任凭阿沅古灵精怪,单论辩术,她不是对手。
“哎呀,不行不行,”阿沅都快哭了,“主人会责罚于我的。”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讲,”方兴索性往地上一躺,“那我绝食死了算了。”
“啊……”看来她最担心之事,便是没能照顾好病人,直吓得花枝乱颤,“也罢,阿沅便告诉你主人是谁。”
“那我便不急着死。”方兴闻言,“嗖”一下坐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阿沅。
不料,剧烈的动作也让他饱受疼痛侵袭——这便算作是好奇的代价罢。
“阿沅偷偷告诉你,这可千万不能让主人知道,”阿沅左看右看,神秘兮兮,“主人会杀了我的……”
“你家主人好生凶悍……”方兴吐了吐舌头。
“胡说,”她撇着嘴辩解,“阿沅主人温柔着呢。”
“速速说来,”他作势又要倒下,“否则,你懂的……”
“阿沅说与你听便是,主人……主人兄长乃是楚国国君。”言罢,她赶忙捂住嘴,摇头表示不再说话。
“不知是楚国哪位公子?”方兴还想再问,可阿沅早已一溜烟跑出洞口,“真是古怪的紧。”
他摇着头,端起地上的药羹,一口喝下。当晚,他倒是再没看见那熟悉的黑衣倩影,也觉得不该逼迫她透露消息。我怎能如此对待那可爱姑娘,真是过份。
“可她的主人会是谁呢?”方兴想了一个晚上。
楚国先君生了四个儿子,长子熊霜继承父位,便是现任楚君。次子熊雪号称楚国第一勇士,他对自己可没什么好感,自然没必要费尽心思救下手下败将。
三子熊堪嘛,他体弱多病,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唯一的可能便是四子熊徇,虽说他五年前在论战中败于自己,但或许因此惺惺相惜也未可知。
如果是熊徇,他大费周章地让自己流落楚国,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随侯说楚国内乱在即,莫非这位少公子有谋权篡位的打算?楚人选择国君往往不看年齿,而是有能者居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方兴越想越不安,他叮嘱自己:身为周室大夫,可千万不能干涉楚国内政。
不过,他又惆怅起来——天子已昭告天下,那位中大夫“方兴”已然成了烈士,那自己又成了谁呢?
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