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战马连夜赶路之下,已经疲惫不堪、马蹄损毁,不住发出低吟。
但方兴、姜艾救人心切,只得狠心咬牙,把手中皮鞭高举着猛催良驹。不到一个时辰,四人总算来到鱼部落附近。
将战马拴好饮水,四人抹黑接近熊雪的营寨。透过营门前的火光,紧张地观察着局势的变化。
经过叛军一番肆虐,安逸恬然的鱼部落已然面目全非——仅存的几个壮年男子被枭了首级,冒充军功;孩童皆被残忍地处决作乐,剜心剖腹;最凄惨的还是妇女们,体弱者早被蹂躏殒命,一息尚存的便被充作营妓,供士官们享乐,生不如死。
原本,芈芙还抱有幻想,这等暴行并非熊雪指使,乃是熊雪手下嚣顽、军纪涣散所致。可当她近在咫尺看得真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非是旁人,而正是二哥亲自坐镇时,她彻底绝望。
鱼部落的这笔血债,都拜熊雪所赐。芈芙看得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这还是芙儿血浓于水的手足同胞?不,他只是个长着人类皮囊的骨肉禽兽!芙儿没有这样的兄长,熊雪还活着,但他在芙儿心中已经死了!
她痛苦到了极点。追悔莫及时,才发觉自己曾经多么愚蠢。
新渐城下,我不该阻拦熊霜、熊徇两位兄长杀熊雪以清理门户。只因芙儿妇人之仁、一念之差,熊霜为此殒命,熊徇也毁容失目。更糟的是,熊雪如今变本加厉、倒行逆施,竟将魔爪伸向鱼部落的无辜男女老幼。
脆弱之际,芈芙卑微地看着方兴,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得到他的慰藉。
但方兴似乎无动于衷,他正一心一意地关切战场上的局势。你是铁石心肠么?如何对芈芙内心的挣扎折磨置若罔闻?
芈芙幽幽叹了一口气,“呵,男人……”
男人与男人不一样。自古有不爱美色者,不贪钱财者,不慕名利者,可一旦沾上权力与政治,他们就会变得不再单纯,变成同一副德性!
“不是你的错……”善解人意的人是姜艾,她紧握着芈芙冰凉的双手,替她抹去泪痕,给她送上暖言。
“嗯。”芈芙泪眼婆娑,她微微点了点头,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战场之上。
论暴虐,熊雪自然是好手;但论行军作战,他同样是南国数一数二的名将。楚国大军穷追不舍,来势汹汹,但远离新渐城老巢的叛军却丝毫未露慌乱迹象。
诚如方兴所言,熊雪如何看不出鱼腹浦是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他指挥若定,一边派兵原地修筑防御工事,一边四处搜寻军事物资。守备得法,军容严谨,毫无可乘之机。
棋逢敌手,将遇良才。
反观楚国这边,其统帅也绝非凡辈。芈芙极目远眺,她很快就认出楚军主帅大纛上醒目的猛虎图案——
“於菟老将”来也。
想当年,屈破败驰骋江汉平原、扬名立万之时,熊雪还在娘胎里蠕动。但老将军从不倚老卖老,他何尝不知叛军占据了地利。于是他麾下的楚军并未轻举妄动,很务实地与敌军相隔五里,在水源处安营扎寨。
“屈老将军高明得很,”方兴啧啧称赞,“叛军粮道已然被断,退路也被楚军封死。熊雪即便搜刮得鱼部落的存粮,怕也坚持不到十日。只需抵挡住叛军几波狂攻,屈老将军便能不战而胜。”
方兴在砂石地上推演了几番,他历来谨慎,得到的结论自然颇有把握。